到家里岱光希大开大合地比划着:“我的天,鲁婆婆也太厉害了吧!”
“那当然了!婆婆什么都会!”姜尤鼻子翘得比天高,“修相机、做饭、修屋子、园艺、做甜品、写诗、唱音乐剧……”
“这么多,鲁婆婆以前是做什么的?”岱光希咂舌。
“婆婆就是开杂货铺的,这些都是她为了她爱人学的。”提到鲁婆婆的爱人姜尤神色有些恍惚。
“鲁婆婆的爱人是……”岱光希想到了鲁婆婆的年纪。
“走了很多年了。”姜尤看了她一眼,“她的爱人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是来旅行的?”
“对,然后……永远留在了这里。”
姜尤回忆着叔叔们和她说的:“鲁姨虽然只是个开杂货铺的,但四十多岁时一身长袍绸衣过街道年轻的弟弟妹妹穿得花枝招展守在自己家门口。鲁姨挽挽袖子随意往哪个地方瞥一眼,那小孩都得被其他人嫉妒好久天。”
“他们说婆婆年轻时除了下一顿吃什么不关心其他任何事,嘴里总说‘吃顿好的,然后去死。’,不在乎人,也不在乎事。”姜尤顿了顿,“但我记事起婆婆就已经是现在的婆婆了,什么都会,细心又周到。”
姜尤皱着眉头继续说:“她和她爱人关系不好。她爱人走之前的几年就和她说过一句话。”
“鲁婆婆的爱人不爱她吗?”岱光希脑海里浮现楼下那位枯萎的老人,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姜尤摇头说:“她们相爱,只是这份爱没办法降落。不愿飘走又留不下。”
她突然问岱光希:“你觉得呢?飘走还是留下?”
岱光希感觉指尖发痒,她听到好像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回答:“也许没办法现在留下,但她也可能是不想飘走的。”
“在未来吗……”姜尤听懂了她的话,表情都没变化,却径直离开了。
后来岱光希反复回想这段对话,她觉得她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在未来。她觉得小孩有些生气是想现在就留她下来,毕竟还小呢。
想清楚后她去找姜尤,碰巧姜尤这次还在鲁婆婆那儿。
岱光希到时只听到鲁婆婆说:“她可能会恨你……你也许也会像我一样后悔。”
她听到姜尤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后悔。”,带着岱光希从没看见过的狠意。她从未在岱光希面前展示过的模样,像一只真正的野兽。
岱光希隐隐感觉对话与自己有关。
“我恨她……怎么会?”她在心里疑惑。
“小光希。”鲁婆婆提醒姜尤。
她和鲁婆婆礼貌地打招呼,心里不自觉地想到鲁婆婆以前的容貌和她离去的爱人。
姜尤有些惊讶她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俩人的再次相见都有不知谁先开口。
看着只知道看着对方却一句话说不出口的俩呆子,鲁婆婆把她们赶回家里,让傻子们不要在那儿碍她的眼。
“我刚刚听到你和鲁婆婆说‘我会恨你’是什么意思?”岱光希率先打破沉默。
姜尤垂着纤长的睫毛,没有看她:“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岱光希等了等,没等来后话,有些诧异:“就这个?”
“嗯。”姜尤点头,“这个已经很严重了。”
岱光希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一下破冰,她笑得咧开了嘴:“可是我也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啊?”
“这不一样!”姜尤发现她完全没懂。
但她说不出更多,不能说,也不想说。
岱光希还将两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脸凑近她的脸,她呼出的气姜尤都能感受到,软绵绵的,让人屏住呼吸。
她问:“那你要怎么留住我呀?”表情似笑非笑,在姜尤心脏上摩挲。
姜尤用手搂住她的腰,慢慢收紧,低头看岱光希的脸竟然透出一些漫不经心和蛊惑。她用平日见人便先笑三分的嘴唇轻轻擦过岱光希的耳垂,说:“姐姐。”
岱光希感觉下半身都软了,忍不住抱怨一声:“小混蛋。”
姜尤接住她,慢慢抚摸她的背,颇不要脸地回应:“是我。”
岱光希心里的小人背着手来回踱步:“不对啊!之前那么可爱来着……”
这晚姜尤留在岱光希家,吃完晚饭后去消食散步,她们踏着夏日夜晚解腻的微风路过橘子色的湖泊,和千年榕树下摆龙门阵的老人们打招呼,回去时经过一株映衬此时的夏夜底色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玉兰。
夜晚她们闹着闹着便相拥睡着。
半夜,姜尤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回头看一旁睡得香甜的岱光希。
姜尤看到岱光希是一颗月亮变成的糖,混杂着今晚见到的那支玉兰,钻进她的梦里与她旖旎,太甜了,让她忍不住咀嚼,嚼碎,吃进肚子。
姜尤还梦到岱光希像鸟一般从枝头飞走。睁眼醒来时,屋里泛着隐约的白光,月光辉映,恍惚仍觉得身处梦境。
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色彩鲜艳泛着蓝色荧光的蝴蝶,绕着熟睡的岱光希上下飞动,翅膀扇得飞快。
姜尤挥挥手想要赶走蝴蝶,她痴迷地看着睡着的女人,像是对女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抓住你了。”
沐浴着柔和月光的脸庞安详静谧,好似一尊女神古像,稍微翘起的小巧唇珠却可爱得勾引姜尤轻轻靠近。
姜尤感受到和岱光希的呼出的热气互相交织,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她,最后吻了她睡翘的头发。
月光勾勒出两道黑影交叠。
那晚之后岱光希察觉到姜尤对她充满占有欲,还粘人得紧,几乎是每天都想和她待在一块儿。
岱光希无奈之下便是纵容,她称之甜蜜的非负担。
之前去街上闲逛时听到一年一度的打铁花大会就在这几天,当时姜尤化身眼睛亮晶晶的小小豹询问她:“姐姐,去看吗?”
现在想起来岱光希还是浑身上下的满足感,她大方地一挥手:“去!当然去!”
姜尤很重视这次约会,打铁花大会当天她穿了绣有复杂金属质地蝴蝶图案的白色长裙。
高挑的少女在岱光希面前第一次穿裙子,羞涩又动人,夜色遮蔽下看不出耳朵和脸色变红,但眸子像化了的春水。
她们手牵着手逛着铁花大会里的集市,在盏盏灯光中享受着时间在两人身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等着打铁花的开始。
直到绚烂的铁花在少女背后绽开,远处观看打铁花的人群发出惊呼,焰色的花火迅速占领视线,迅速又只剩下星星点点。
“我从没见过这么明亮的东西,我想把她牢牢攥在手里。”少女的眼眸在花火的映射下好像燃起烈烈火焰。
岱光希看着眼前人眉目如峰,眼中的湖泊粼光细碎,野性桀骜却难掩孤独,她感到骄傲又心软。
她心想:“你当然没见过,因为你就是啊。”
岱光希用手背蹭姜尤的脸颊:“最明亮的东西,就在这里。”
她问姜尤:“世界上你最喜欢谁?”语气温柔像是摇篮曲。
“你……”姜尤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用手堵住。
“不对。”她说,“我教你,跟我念,”
姜尤傻傻地点头。
“我最喜欢自己。”
“我最喜欢自己。”
“世界第一喜欢自己。”
“世界第一喜欢自己。”
姜尤大脑一片空白地说完这两句话。
岱光希握着姜尤的手在姜尤自己的头上轻轻抚摸。
过了几天岱光希出门时再次见到鲁婆婆,鲁婆婆主动叫住了她。
岱光希以为鲁婆婆是要她帮忙搬东西或者打扫卫生,没想到鲁婆婆只是问她:“尤尤对你好吗?”
岱光希没想到鲁婆婆知道她们的事:“她对我很好,她也很好。”
“她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有些固执。”鲁婆婆说。
岱光希有些奇怪:“她还挺顾着我的。”
鲁婆婆没继续说,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等了一会见鲁婆婆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岱光希转身离开。
却听到身后传来鲁婆婆的话:“她只是太在乎你了。”
岱光希回头看摇椅依然在吱哑摇晃,光落到鲁婆婆毛毯的一角,暗处的身体和面容看不清,像是早就睡着了。
最近岱光希总是感觉自己运气不好,爬楼梯踩空、骑自行车断链条、靠在墙上墙倒……,她认为多半是水逆,不以为然。
姜尤这边是截然不同地焦灼。
“该把她送走了!”
“她待的时间够久了,她周围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小尤,你不会想把她留在这儿吧?”
“她不属于这里。”
壮汉叔叔们一人一句话,姜尤沉默不作答。
鲁婆婆只问一句:“决定好了吗?”
半晌,姜尤点头。
壮汉叔叔们叹息:“不怕她恨你吗?”
“不怕她恨我,更怕见不到她。”
“……”
壮汉老大猛吸了一口烟:“给我们弟兄一天时间去找路。”
“出发!”
“咚咚”
都快十二点了,多半是姜尤来了,岱光希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她边走去开门边嘟哝。
一开门面前的人就把她死死锁在怀里。
岱光希顿时慌张起来,担心姜尤遇到什么事儿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啦?告诉姐姐好不好?”她哄着姜尤。
姜尤拱了会儿脑袋,要哭不哭地撒娇:“太想你了,姐姐。”
岱光希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今天下午三点多才走的吧?一天天的。“
“姐姐,我们去睡觉吧。”姜尤把她往屋里抱。
“睡个屁,去给我洗漱。”岱光希敲她脑袋。
“姐姐~”
“快去!”
“好吧……”
岱光希又和姜尤度过了和往常一样在家里黏黏糊糊的一天。
傍晚,趁着岱光希在做饭,窗外飞来又一只蝴蝶,姜尤冲它招招手,指了指岱光希的手机。
蝴蝶飞进来停在她的手机上,挥舞两下翅膀,抖下一些蓝色闪粉又飞走了。
当晚岱光希接到了很久没接到过的上司的电话,说是有十分重要的工作必须要岱光希立即赶回来。
岱光希突然想起好久没接到过别人打来的电话了,为什么没意识到呢?
来不及细想,岱光希只能先计划好回去的行程。
岱光希查看机票却发现近两个月只有明天六点五十有一班航班,岱光希心里的疑惑大增。
“姐姐,你要回去了吗?”姜尤看着她,打断了她的思索。
“……嗯,没想到会这么快。”岱光希摸摸她的脑袋,“我得先回去,你在这等等我。”
“好,姐姐。我等你。”姜尤乖巧地蹭着她的手。
岱光希心里舍不得,把姜尤按住,左捏捏右捏捏姜尤的脸,专注地望着她。
“我喜欢你。”岱光希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尤没有回应,而是抱紧了她。
岱光希搓了搓姜尤的脑袋,以为是小孩儿害羞。
出发前岱光希收拾了一早上行李,走得太匆忙,只能把家里都扫一遍看看有什么需要要带走的。
扫出整整四大包行李,姜尤无奈地看着这四大包:“姐姐,带不了这么多。”
“又不用我们带,寄过去嘛。”岱光希不以为然。
姜尤又想了想:“不然别拿土特产,车里可能装不下,”
“啊,那好吧。”很有道理,姜尤被说服。
差不多中午过一点,姜尤接到壮汉老大叔的电话:“道开了,行动!”
“好,辛苦你们,麻烦多撑一会儿。”
姜尤挂断电话转身就拉起岱光希和行李说:“走!”
岱光希人都傻了,想要阻止姜尤:“等等!这么早就走?这边过去我记得很快吧?”
姜尤边拉着她边说:“你来的那条路被封了,得绕很远的路。”
“哦,哦。”岱光希愣愣地被牵着着走。
车停在楼下,姜尤将行李扔上车就带着岱光希猛踩油门。
一路上几乎以飙车的速度行驶,七拐八拐地绕过了狭窄的街道。岱光希发现现在的街道和刚来时不太一样,好像在挪动、融化,在向着她们的车爬行。
怎么可能呢?太奇怪了,她的眼睛一定出了问题。
岱光希突然感觉自己陷入巨大的怪圈,脚底下一步就会踩空。
姜尤开车的速度也快得不正常,岱光希突然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