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顶，秋风瑟瑟，落叶随风在路面飘旋。行人踏入其中，宛若闯入海上漩涡，叫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待风歇息，行人也停住了脚步，被涌动的人潮拦住了去路。

    嗨，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行人将这话在内心反复了几遍，还未再上前一步向身侧面善的群众搭讪，就忽听到侧前方有个主播举着自拍杆，大声嚷嚷道：“家人们，我现在在D市的幸福小区，有个人要跳楼自杀，我们一起来猜猜他最后会不会跳啊！”

    行人下意识皱了下眉，又听见主播笑嘻嘻道：“我猜这人肯定不跳，要跳早就跳了，纯属于是博人眼球。”他做作大笑，与他周边些人像是戏作一团麻雀似的。

    “你这人甚么态度，人命关天啊！”一中年妇女打断了他的话，连同她周身的大妈大爷们也纷纷斥责。两拨人就这么吵了起来，也不顾那高楼上的可怜人了。行人不想被卷入纷争，就默默穿进人群，小心翼翼地挤到最前头。

    真倒霉，跳楼人选的高楼正是她所处的那栋。

    行人拿出手机，用照相放大功能充当望远镜，也顶多看到件鲜艳的宝蓝色大衣在风中摇曳，在高空的一线白中格外鲜艳。这大衣颇为眼熟，她思索片刻：这不是隔壁小哥的衣服吗！那就是，啊，王黎云跳楼？！

    身后的警笛姗姗来迟，行人被身旁的吃瓜群众和警察挤到一边，一块更大的空地出现了，没等警察拿出扩音器，众目睽睽的人影掉了下来，恰好重重落在正中。这时，天下起来细雨。

    “哐当！”贯穿胸膛的水果刀飞起，轻盈地插入宝蓝大衣的袖边。啊，死人了——她恍然如梦，只见得三四滴血飞溅在她皮鞋旁。

    “张女士，您确定王先生近期的心态良好，并且长时间出门在外？”等行人缓过神，警方的走访调查都差不多了。

    面对年轻警员的提问，她点了头后又重新将视线放在自己的皮鞋上：“是的……是的，我确定。”

    “……感谢您的配合……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再打扰您了。”

    张芳芳的脑海里只留下这两句话，警察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她竟一概不知了。她确实应该好好休息，张芳芳这么想，直愣愣地走进卧室，倒在床上，似昏迷过去了。

    梦见了什么，张芳芳记不清，但肯定是个噩梦。三更半夜忽清醒了，甚至于有因睡眠时间太充足而产生的眩晕感。窗外细雨绵绵，正是秋的最后一场雨。迷迷糊糊，她摸到手机，打开热搜。

    热搜第五条，她第一眼是“《灾名》抄袭者王黎云跳楼已逝”。

    第二眼就变成“吴星和程明公开恋情”。

    第三眼，她发现“王黎云”已经排到第十了，然后在九到十一条上下窜跳。

    没理会其他热搜，张芳芳点开“王黎云”那条热搜。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她看到有悲伤的、嘲笑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辱骂、讥讽。

    有骂王黎云本人的，有骂现在画《灾名》的，有骂漫画平台和其公司的。她看到几个熟悉的水军号，就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搞事。

    看了几分钟评论，颇为无趣，张芳芳瞅一眼时间，2：00。她无意识下滑刷新，看到带蓝V的“王黎云”刚刚新发布一博文，写着：

    当各位看到这条消息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个账号与漫画已经交给我的可信之人管理，并在每周日凌晨两点整定时发布我真正想要讲述的《灾变黑名单》。我感谢曾经支持我的朋友与家人们，祝各位日后生活顺利。

    我为我选择的道路承担一切后果，请不要悲伤，请祝福我，感谢各位网友的关注。

    张芳芳看着这条信息，忽悲从中来了。

    “芳芳姐，我画完啦，我可以去旅行啦，真是让人高兴啊。”她回想起昨日早上这个二十岁小伙子兴高采烈地样子，张芳芳本以为他在一次次外出写生中恢复过来了，谁知是最后一面呢。

    虽说只是邻居，但王黎云搬来这后，左邻右舍谁不知他的友善好心？可自去年他忽然被诬陷抄袭、被网暴、又败诉后，一切都变了样。以前活力四射的语气都变调了，终日不见他的人影，甚至见到了也是只应声招呼后低着头地擦肩而过。

    邻里只能两三个乐意光明正大地帮衬他，更多的却是像她一样不愿意招惹是非恩怨，只是暗地里送他些生活用品；更有甚者相信了网上的“真相”……说到底还是这平台和公司干得“好事”，简直是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看见立行的畜生了。

    张芳芳越想越烦、气闷，刚想点着手机刷短视频缓解缓解，又冒出一博文，是现在正大火的《灾变白名单》的作家。

    他洋洋洒洒写了篇小短文，说什么很悲痛王黎云的离世，说什么抄袭固然可耻但生命更加可贵，又说什么欢迎广大网友来了解这一事件，还说什么《灾变白名单》会更加优秀云云。

    真可笑，真可笑……他们可笑，她也一样。

    许久，张芳芳睁开了眼，卧室前的光正照在床铺，七点的闹钟正响。随手一划，不小心解锁屏幕，一个只在周日凌晨两点响的闹钟已经设置好了。

    张芳芳并不知道，她惋惜一整天的那位漫画家，此刻也被一道黎明之光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