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隅,碧水湖畔,垂柳摆动处,有一幽静宅院,约莫三四进院落,门上写着慎园,便是沈小娘子的家门了。
沈夫人正在厨房里亲自煮面,今天原是沈学政的三十六岁生日,沈夫人每年都会在夫君生日这天亲自下厨,煮一碗长寿面,正在专心煮面的沈夫人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女儿此时尚未归家。
已近黄昏,日色将暮,家家户户已是炊烟渺渺,路上行人稀少,沈箬音的车夫甩起马鞭加速起来。
箬音终于在开饭前顺利地到了饭厅,奉上了一副祝寿词并一双绣了云纹的袜子给爹爹祝寿。
沈学政向来对待这个唯一的女儿如珠似宝,看到女儿特意准备了如此合心的礼物更是眉眼俱舒,在衙门里的不快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阿音的女红颇有长进了,这云纹绣的甚是平整,配色也相宜,甚好甚好!”沈父拿起袜子细细看着对沈母说,又拿过沈小姐写的祝寿词端详。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沈母在一旁读出来,笑眯眯地望向沈箬音。
“阿音的字也写出了些笔力,可见对为父的一片孝心啊!”沈父眉开眼笑地赞道。
“爹爹谬赞,女儿的字比爹爹还差得远呢!”箬音此时开口,嗓音却不复先前的娇嗲,只是比一般女儿家更柔软一些罢了。
乖乖巧巧的模样,让沈父沈母感到熨帖。
“你母亲说你今日去马场玩,玩的可好?”沈父对于女儿骑马很是支持,平素里只觉得女儿太过安静了,应该多出去走走,长些见识。
箬音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回答:“自然是很开心的,女儿喜欢骑马!”
想到今日是父亲生辰,不可露出端倪来。
茶饭后,箬音一回到闺房,丫鬟忙进来伺候。
褪去衣衫,大腿内侧已经是一片磨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血痕,周边雪白的肌肤映衬着甚是触目惊心。
丫鬟惊呼一声,箬音忙捂住她的嘴,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忍疼让丫鬟取了沸水和盐,自己处理伤口。
只有用盐水擦拭一遍伤口,箬音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换了柔软的月白色棉布睡衣,躺在熟悉柔软的床上,箬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今天发生的惊险。
卢大人家的冬日围猎,卢大小姐特意下了帖子,邀请了箬音今日去马场骑马。
卢大小姐性情直爽,但与箬音并无交恶,箬音因为嗓音娇嗲,一直被相熟的小姐夫人不喜,而碍于父亲的官职,每每谁家有宴席必要邀请她。
原本箬音并不想去,父亲却劝她多出去走动,怕她过于孤僻,而母亲因为忧虑婚嫁也让她多出去走动,才促成了今日的出行。
在马场的马厩里。
“多谢你相救!”小娘子刻意压低了声线却浑然不知那音调却变得娇嗲,继续道“我身上银钱不多,你可明日到城南慎园,我会交代门房招待你的!”
柔酥婉转。
小厮装扮的男子微微动了动嘴角,附身过来,在女郎耳边低语几句。
一旁的小丫鬟看到原本离得很近的二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心里着急,正待过去阻拦,那小厮却已起身走了。
“小姐,他说什么?”丫鬟盯着小姐绯红的脸颊,狐疑地问。
“哦,哦……他说之后会去家里讨赏!”微抿嘴唇的小娘子目光有些闪躲,“你让婆子告知卢夫人我累了,我们先归家了!”
“是,小姐!”丫鬟便出去交待了婆子。
片刻后小丫鬟扶过小姐,出了马场。
马车刚走不久,便有一匹毛色油亮的骏马出了马场,飞驰而去,好事之人在路旁茶摊看到了,愤愤地骂一句狗奴才狗屁狗仗人势,骑了主子的骏马出来显摆。
箬音躺在碎花软枕上,眼睛半睁着望着纱帐顶上的云纹图案,低叹一声。
未料到平日里谨言慎行的自己,还是遭到了算计。
思及此,箬音拿起枕下的一方小铜镜,借着天水碧薄纱帐外的一豆灯光端详起了自己的容貌。
眉眼温柔,眼神清亮天真,此时却因为心事添了一层水色,迷迷蒙蒙,自己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保护怜惜,琼鼻樱唇,半露皓齿,越发勾人心魂。
只是她眉间紧锁,难展笑颜。
箬音幼时本还得意于自己姣好的样貌,这两年却暗自心忧,这等容貌,这般嗓音,岂是能够平凡一生的?
果不其然,自己的那匹马被人做了手脚,却并不是特别的明显,前半日都还温顺,可是下午再骑便明显兴奋起来,马儿只管奔跑起来,自己只能拼命夹紧马腹,腿上血痕便是这般来的。
等自己终于调整好拉紧缰绳,马儿速度慢下来时已然双股战战,无法下马了,若是自己这般下马,必然会成为江城府一大笑柄,颜面尽失。
背后之人无意于害自己性命,却是要坏自己名声。
若非那个马场小厮,自己这会儿可能已经丢人到姥姥家了。
更别提能顺利让爹爹过寿了。
记得他上前时,晰长而粗糙的手只拍了一下马儿的脖颈和腹部,那马儿抖动几下后便乖觉极了,被他一把牵过去,进了马厩。
这个过程不过几息,才不至于被人看去自己的狼狈。
后来他引了自己去马厩旁的一处屋舍歇息,一路上无丝毫越矩之处,可一双桃花眼却让自己浑身不舒服,大面上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思及此,箬音不由皱起眉来,庆幸当时自己丫鬟马上跟了来。
箬音翻了下身 ,腿部忍不住疼痛不已,不禁牙齿战战发出声来。
帐外丫鬟忙探问,箬音说不打紧,只是口渴的紧,丫鬟转身便去倒水。
箬音躺在床上,听得丫鬟悉悉索索穿衣下地出去倒水。
片刻后听见有人便掀了帘帐,箬音只当是丫鬟倒了水回来,便缓缓转头,但是鼻端嗅到异样的味道,让她大惊失色,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一双微凉的手捂住双唇。
惊呼声转为呜咽,来人适才微微勾起的唇角此时一愣,女郎温热的唇,呜咽动听的声线,让他鬼使神差地松开了她嘴唇手。
箬音惊恐过后,待要呼叫,却发现来人却是白日里相救自己的小厮,只是轻颤着压低声音道:“怎么是你?”
“是我呀!”男子声音也学她压低,然后道:“不是说了来找你吗?你莫非都忘了!我可是在你家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的房间。”
说完还皱了皱眉,声音微恼。
他莫非脑子有点……箬音心里想着,但是又觉得随意猜度自己的恩人很是不妥,便压下心头的疑惑道:“怎么会呢,郎君今日帮了我大忙,我承诺的必定不会食言!”
男子声音里马上就带了丝笑意:“我就跟阿累说你一定不会骗我的,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马儿安静下来了的!”
箬音躺着听他说的话,反应过来原来他的确不是随便牵了一下马,还治住了那发狂的马儿。
确实要好好答谢,箬音打算拿银子酬谢这个衣着寒酸的男子。
忽听得年轻男子轻声说:“你真好看!”
箬音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
惊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起伏的上半身,箬音只着一件薄薄的丝质睡衣,一时惊慌便忙扯过被子盖上,盖上后又觉得有些尴尬,才想起这样地孤男寡女在房内床上实在于理不合,便挣扎着要起身。
不料这时丫鬟回来了,箬音心头一慌,伸手要推男子出去,伸手一推又惊觉不妥,丫鬟小,必然慌张,岂不是会惊动人?
这样的情形要是落入别人眼中终究是说不清道不明,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若是自己名誉受损,还要累的家人担惊受怕,心念一动,便急急往回拉男子的衣袖。
丫鬟已然走近床前,伸手来掀帘帐,男子看她面露慌张,美好的面庞上有几丝褶皱,心里也随着她起了皱褶,一个愣怔,随着她的力道便一个翻身上床。
随着丫鬟越来越近,箬音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丫鬟掀起了帘帐的手突然又缩了回去,箬音呼吸一窒,心里只顾着担忧丫鬟发现了不妥,哪里留意到那个颀长的身影毫无声息地钻进被子,还探到了自己身边。
丫鬟似乎又转身离开,去窗下点了油灯,复又回身递茶来,心虚的女郎又揪心了起来,忙按住了挨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丫鬟已经掀帘进来,递了茶水,箬音匆忙接过喝掉。
谁知陡然被腰部温热的呼吸惊惧到,呛了几声,丫鬟忙要过来查看,女郎急急道:“别进来!”
丫鬟一听,更要进来查看,女郎被那温热扰的心急,便伸手推了丫鬟出去道:“就是喝急呛了,快去睡吧!”。
要命的是好心的丫鬟因担心小姐,故而慢吞吞的走,而这短短的地几步路,硬是让箬音终身难忘,那呼吸越来越近,贴着自己的腰,又痒又麻,她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比自己腿上的伤口更难挨。
终于挨到丫鬟出门,女郎掀了被子就推那人,那人被推后只是呆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清亮,再配上他的容貌......
居然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