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明日便是上卯节了，”陆铭忽然凑过来，低声恳切道，“你可否帮我给清月捎句话？就说……明晚酉时，在东石桥边一会。”
沈离一怔，心里却飞快转了几转——这陆铭，怎么不让沈清霁去传？但转念一想，那块冷木头一向古板，八成会说什么“男女有别，不可私相授受”之类的道理，直接拒绝。
看陆铭这几日在书院整日恍惚、茶饭不思的模样，估计是有些时日没见沈清月，放心不下。沈离想着不过一句话，应该也不至于再有过多的牵扯，便点点头：
“好，我帮你稍话。”
陆铭眼睛一亮，像是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太好了，多谢沈兄！”
说着，两人便并肩走出书院。
沈离一边走，一边思忖着这“上卯节”到底是个什么节，忽听耳畔熟悉的机械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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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卯节”，春日游赏节日，男女相聚放花灯，于夜晚共赏灯火，祈愿长久团圆。】
沈离心中一动，轻轻咂舌：原来是类似乞巧的节日，陆铭倒是用情至深。在知道沈清月做下那恶劣之事后，心中虽有失望，终究放不下。
刚想到此，便在书院门口碰上了沈清霁。
只见他正立在石阶下，一身深青衣袍，眼眸静如寒潭，似乎有话要跟沈离说。然而未等他开口，便听陆铭已先一步出声，对着沈离说：
“沈兄，我瞧见你每日步行往返，实在辛苦。今日不若坐我的车回去吧，也好省些力气。”话说得体贴周到，语气温和，倒叫人不好推辞。
沈离一愣，心中忍不住暗道：这陆铭，还真是典型的“有事殷勤”……平日里也不见他这么热络。
不过……走路确实累人，学习已经够烧脑了，她可不想再浪费体力，思及此，倒也不矫情，当即笑着颔首道：“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陆兄了。”
“哎呀，小事，不必言谢！”陆铭颇为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拍虽无他意，却也未免亲昵了些。
沈清霁站在一旁，始终未曾插言，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
他的视线停留在沈离肩头被陆铭拍过的位置，目光一沉，眼底一抹凉意掠过。下一瞬，便面无表情地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沈离感到一丝冷风拂过，不知怎地，竟打了个轻颤。
陆铭见沈清霁离去，抬手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清霁，怎的这便走了？明日见啊——”
那背影却没有丝毫回应，将帘子掀起上车，动作利落冷淡，仿佛身后之事皆与他无关，只对前方道：
“福平，走吧。”
福平一愣：“公子，不是说要等二公子——”
沈清霁未抬眼，只微一抬手，做了个让他驱车的手势，随即低头展开手中书卷，目不斜视。
福平虽满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再问，轻声应了，驾车而去。
另一边的沈离望着那飞快远去的马车，微微蹙眉，总觉得沈清霁……有些不高兴？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难不成对她又有怨气了？
可昨日明明还温声叮嘱她记得涂药……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做什么失礼之事，何必多想？她甩了甩头，抛去杂念，跟着陆铭离开。
马车中，沈清霁翻了几页书，却始终没读进去半个字。
他垂眸望着手中书册，指腹不自觉缓缓摩挲，脑海中回荡的，是陆铭拍她肩，她莞尔一笑的那幕，眉心不自觉沉了几分。
*
回到沈府，沈离放下书箱，稍作整理，径自前往主院。她招呼侍女一声，侍女进去跟沈清月低语几句，随后便将沈离引入房内。
屋中光影柔和，沈清月正坐在雕花案前，低头刺绣。手中绣针游走如飞，隐现一片翠竹林。沈离只一瞥，便看出那是男式手帕的图样，心猜八成是给陆铭的。
“哎哟，今日是哪阵风，把二哥吹来了？”沈清月语气凉薄，嘴角虽笑，眼中却带刺，“你不是该好好温书，备战乡试么？怎得忽然想起妹妹了？”
沈离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她懒得与沈清月多做纠缠，径直道明来意：
“是陆铭托我带话。让你明晚酉时，在东石桥见面。”
“陆……铭？”沈清月一听，眼中顿时亮了几分，脸颊隐现一抹羞涩暗红。她低头掩饰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沈离，带着些迟疑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他真让我去？”
“你若不信，大可不去。”沈离冷淡应道，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刚走两步，身后却传来沈清月的声音：“等等！不会是你故意骗我吧？想借陆铭之名设局，引我去那里。”
沈离闻言停步一顿，旋即猛地转身，眼神冷了几分：
“妹妹，并非人人都像你，心里只装得下算计。”
语罢，甩袖而去，再未回头。
沈清月怔坐案前，手中绣针落在布上，半天没再拾起。
*
回到偏院，沈离刚坐下，刘氏便脚步匆匆进来屋中，一边在沈离身侧坐下，一边吩咐侍女捧出几卷画像，满面喜色地说道：
“离儿啊，我琢磨着，那王妤不是嚷嚷你年纪到了，催你成亲为老爷冲喜嘛？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今儿去拜访了几位旧识，挑了淮南几个书香门第的女儿——你看看，个个都是才貌双全，跟你极为般配！”
说着，便将画像在案上一张张铺开：“这个是李家的姑娘，听说知书达理，最擅女红。这个是许家的，琴艺极佳……哎，儿子你快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沈离本还在恼怒沈清月的恶意揣测，此时听到刘氏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神色一沉，挥退左右侍女，待屋中无人后，才冷冷开口：
“母亲是忘了吗？我是女儿身。怎可娶女儿家为妻？分明是自掘坟墓。”
刘氏见她神色凝重，故作轻松地一笑：
“娘怎会不知？我早就替你想好了法子！婚事成了之后，就说你身体有疾，不能同房。日子能拖就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最要紧的是，我们若得了女方娘家的助力，在这沈府才算真正有了底气。你现在是个庶子，靠读书熬出头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娘这是为你好！”
沈离望着刘氏那张满是算计的笑脸，心中一阵冰凉。她缓缓开口，语气冷如冰霜：
“母亲，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女儿，也别再耽误别人家姑娘的一生。”
刘氏被她说得一怔，讪讪道：“你这孩子，我这还不是……”
“好了！”沈离出言打断，“我眼下还有乡试要应付，别的事，往后再议吧。”语罢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只留下刘氏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
第二日下学，沈离一出书院，便觉街上格外热闹。
沿路看去，桥头结着一串串同心结，远远望去若一条红云贯桥而过。孩童嬉笑，行人络绎不绝，卖花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不少青年男女穿着新衣，在路旁等候相约，一派欢乐气氛。
沈离快步回府，谁知刚近府前，就见沈清月着一席海棠褶裙，外罩一杏色薄纱，站在门口，似是在等马车，手指轻拢衣袖，面上带着藏不住的欣喜。
沈离远远瞧见，不禁暗道，还没到酉时，便如此迫不及待了。这一幕不知怎地，让沈离想起了前世上大学时的情人节——那时的校园内也是节日氛围浓厚，沈离一个人背着书包，脚步匆匆往图书馆赶。
她回过神来，心中隐隐有想法去街上看看这上卯节的热闹，但念头刚起，便被她压下，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暗暗告诫自己：
如今当以功名为重！若是能拿到乡试前三，以后便还有的是闲情逸致。
回到屋中，沈离放下书箱，熟练地铺好笔墨，正欲提笔温书，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小猿系统祝宿主上卯节快乐～】
【节日特别福利发放：记忆面包×10，精力剂×10。】
沈离眼睛一亮，险些将手中毛笔掷下。她心中狂喜：这两样可是宝贝！
之前推理任务完成后赠送的道具她早已用光。那记忆面包一入口，背诵古文竟能一目十行，精力剂更是熬夜神器，一夜不眠第二日仍精神奕奕，听课全程不打盹。
片刻后，系统又贴心地补了一句：
【小猿系统建议宿主学习之余也不忘放松身心，劳逸结合，效率更佳哟～】
沈离手一顿，心头一动。
也好！今日便偷个懒，趁着这热闹，去街上走走，也不算违了天意。
她略作梳洗，换上一身素净白衫，匆匆用了晚膳便出了门。
刚转进街头，便见一高瘦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
定睛一看，竟是沈清霁。
他一袭素青长衫，脚踏布靴，清冷的气质与周遭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沈离微怔，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这位平日里不喜喧闹的大哥，竟也会出门，凑这上卯节的热闹？
她眨了眨眼，随即又撇撇嘴，她可不愿与沈清霁一道走，免得让他又心生不快。
于是沈离迅速转身，故意往相反方向绕开了去。
街上灯火通明，花灯铺前彩灯琳琅、糖人摊前孩童笑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沈离被这节日气氛感染，也不禁慢下脚步，边走边看。谁知走着走着，竟误打误撞到了东石桥。
桥上同心结似火，水下倒影流转。
沈离刚要转身离开，却一眼望见桥头这侧，陆铭正与沈清月站在一处，沈清月手中捧着一个糖人，面颊泛红，神情羞涩。两人你一句我一言，颇有几分卿卿我我的模样。
沈离心头一跳，暗叫不妙：好个冤家路窄。
她正欲转身避开，却不料人潮涌动，一阵推搡间她竟无法挤回去，反而被人群裹挟着离那二人越挤越近。
就在这时，耳侧忽飘来陆铭略显沉重的声音：
“清月，是我对不住你……我家里，为我定下了亲事。我……”
沈离一愣，心中咯噔一下。
不对啊。她记得原书中，陆铭乡试后确实定亲，但那未婚妻不正是沈清月吗？怎的听这语气，倒像是另娶他人？
她不禁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
可惜天不从人愿，后头一群人涌得更急，直接将她推搡向更前方，早已错开了那二人，她还没听清后话，脚下一绊，身子猛地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摔倒在人群脚下。
“啊——”
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有人及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稳稳接住。
沈离跌入那人怀中，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熟悉得令人心安。
她抬头，怔怔望着眼前那清冷的面庞，声音有些发颤：
“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