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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川初抵

    后世撰史,于镇国公李昭宁的评断常是两极。

    赞者誉其为定鼎北疆之柱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功盖当世,堪比开朝名将;

    贬者则斥其铁腕嗜杀,权欲熏心,名为皇室之刃,实为望川女王,虽为女子,却有虎狼之心。

    然无论褒贬,其一生传奇,皆起于望川贫瘠之地。

    建德十五年,冬月初七,大雪。

    朔雪凛冽,自北向南,刮了不知几千里。

    此刻的李昭宁,远非后世史书上那个杀伐决断的镇国公。

    她裹在厚重的狐裘里,面色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长长的睫羽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深色。车辇在颠簸的官道上艰难行进,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像是在咀嚼这无边无际的苦寒。

    “挣个活路。”

    宫门送别时,父皇背着漫天风雪,只低低嘱了她这么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一路从繁华的上都,压到了这荒凉的望川。

    那双曾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李昭宁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的暗纹。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望川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一切外来者。

    漫长的官道上,公主车队绵延了不短的距离,只是风雪遮掩,让人难以窥其全貌。那些随行的骑士,个个身披重甲,沉默寡言,只顾埋头赶路,周身却散发着与这苦寒之地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粗略望去,怕不下数百之众。

    “殿下,望川郡城到了。”车外传来随行女官福安沉稳的声音。

    李昭宁“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车速在放缓,车外也隐约传来了一些杂乱的人声。福安安静地候着,并未催促。

    片刻后,李昭宁才扶着福安的手下了车。朔风如刀,刮得人面颊生疼。她抬眼望去,所谓的郡城,城墙低矮破败,墙头衰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与上都的巍峨壮丽判若云泥。

    城门口,几个衣衫单薄的守城兵卒冻得缩着脖子,懒洋洋地靠着墙根。当看到那支缓缓驶近的车队时,脸上的懒散迅速被惊疑所取代。特别是看到那些骑士身上精良的甲胄和腰间悬挂的制式兵刃,他们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畏惧。

    一群官员顶着风雪站在城门口。为首的是个穿着七品官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他搓着手,哈着白气,一见李昭宁从居中的车辇中走出,便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那张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脸,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哎呀!可是安平公主殿下当面?下官望川郡郡丞马元举,恭迎公主殿下!殿下一路辛苦,这望川苦寒之地,委屈殿下了!”

    李昭宁的目光平静无波,淡淡扫过对方那张油滑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几个同样眼神闪烁的小吏,只微微颔首,道:“马郡守有心了。” 声音清冷,不带半分情绪,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

    马元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这位传闻中被“放逐”的公主竟有如此气度。他眼珠一转,又连忙道:“殿下里面请,郡守府已洒扫干净,聊备薄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李昭宁身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如同影子般无声地跟了上来。

    高者身材魁梧,面容冷肃,正是李昭宁的亲卫统领辛威;矮者则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目光锐利,正是李昭宁倚重的谋士荀远。

    两人一左一右,气息沉凝,甫一出现,便让周围那些散漫的兵卒和马元举带来的几个小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跟随李昭宁进入城门的,只有数十名精锐亲卫,其余大部分人马则在城外寻了官驿扎营。即便如此,这数十名亲卫行走间步伐沉稳,目光如电,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铁血之气,也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掂量再三。

    李昭宁未再多言,只随着马元举向郡守府行去。

    郡守府更是印证了“破败”二字。朱漆剥落的府门,庭院中枯黄的杂草,廊柱上依稀可见的蛛网,无一不昭示着此地的窘迫。

    马元举似是察觉到李昭宁的沉默,讪讪地解释道:“殿下恕罪,望川贫瘠,府库空虚,修缮之事,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李昭宁的神色,想从这位年轻公主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昭宁却只是看着前方,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淡淡开口:“马郡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府衙门面如何,倒是其次。”

    马元举被她这句话噎得一滞,额上渗出些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冻的,还是惊的。他连声称是,引着李昭宁进了正堂。

    所谓的“薄宴”,却也只是些粗陋的菜肴。李昭宁略用了些,便放下了碗筷。福安上前,无声地为她奉上清茶。

    待下人撤去杯盘,马元举正要再说些什么场面话,李昭宁却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清冷:“马郡守,本宫初到望川,对此地民情防务尚不熟悉。听闻近日,郡内流寇甚是猖獗?”

    马元举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竟如此直接,连客套都省了。他连忙躬身道:“回殿下,确有此事。皆因这几年天灾不断,流民失所,方才啸聚山林,为祸乡里。下官、下官已命郡兵严加防范,只是这些流寇狡猾异常,屡剿不尽,着实是令人头疼。” 他脸上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真是为此事殚精竭虑。

    李昭宁端起手边的清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却锐利如刀,似能洞穿人心。

    “哦?流寇狡猾,”她慢慢道,“还是郡兵无能?”

    马元举额上的汗珠更密了些,强笑道:“殿下明鉴,这…流寇之中,不乏有些悍勇之徒,郡兵虽竭力清剿,奈何兵力确有不足,且装备也…也差了些。”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昭宁的神色,心中暗自叫苦。

    这位公主殿下年纪轻轻,气场却如此迫人,言语间更是句句带刺,远非他想象中那般好糊弄。

    他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李昭宁将茶杯轻轻搁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正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兵力不足,装备差……”她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本宫此来望川,父皇特许便宜行事。若真是为了望川安定,马郡守但有所需,不妨直言。”

    马元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旋即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了下去。他躬身道:“殿□□恤下情,下官感激涕零!只是眼下府库实在空虚,便是想招募兵勇,添置武备,也是捉襟见肘啊。”

    李昭宁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他。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府库空虚,本宫已知晓。”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但流寇之患,迫在眉睫。昨夜,本宫的车驾在入境途中,便听闻李家村遭流寇洗劫,死伤惨重。马郡守可知此事?”

    马元举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李家村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着这等“小事”报上去也是徒增麻烦,便压了下来,未曾想竟被这位公主殿下先一步知晓了。

    “这、这个……”马元举支吾起来,“下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要派人去查探……”

    “刚刚得到消息?”李昭宁的语气骤然转冷,“李家村距离郡城不过三十里,昨夜之事,马郡守身为一郡之首,竟到此刻才‘刚刚得到消息’?!”

    一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弥漫开来,马元举只觉得背心发凉,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下官失职!下官失职!下官这就…这就派兵前往李家村,剿灭流寇,安抚村民!”

    李昭宁冷冷地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身影,并未立刻叫他起来。

    正堂内的气氛一时凝滞到了极点。荀远和辛威垂手立于李昭宁身后,面无表情,却如两尊石像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辛威的右手,不经意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半晌,李昭宁才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既然马郡守如此有心,那便再好不过。” 她话锋一转,“只是,本宫初来乍到,也想亲眼看看望川郡兵的操练与流寇的‘悍勇’。今夜,本宫便与马郡守一同,亲往李家村,如何?”

    马元举闻言,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深更半夜,竟要亲自去剿匪?这……这不是胡闹吗!

    他慌忙抬头,涕泪交加地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那李家村地处偏僻,流寇凶悍异常,夜间行军更是危险重重。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剿匪之事,交给下官和郡兵便是,定不负殿下所托!” 他磕头如捣蒜,只盼着能打消这位公主殿下这骇人的念头。

    李昭宁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马郡守这是信不过本宫,还是信不过你麾下的郡兵?”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亦或是……马郡守觉得,这望川的流寇,连本宫都应付不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马元举哪里还敢再劝。

    他心中叫苦不迭,却也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主意已定,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反而可能惹恼了她。

    他眼珠转了转,心中暗道:也罢,让她去见识见识也好,待她见了血,吃了苦头,自然就知道这望川不是她能待的地方,乖乖回上都去了。

    想到此,马元举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殿下言重了。既然殿下有此雅兴、不,有此决心,下官自当舍命陪同,护卫殿下周全!”

    “如此甚好。”李昭宁微微颔首,语气终于缓和了些许,“马郡守,传令下去,点齐郡兵,一个时辰后,城门外集合。本宫乏了,先行歇息。”

    说罢,她不再看马元举一眼,由福安搀扶着,径直向后堂行去。荀远与辛威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两道沉默的屏障。

    马元举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着李昭宁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他咬了咬牙,心中发狠:李昭宁,这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可怨不得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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