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坐在副驾，目光忍不住在车内打转。

    深灰色的内饰泛着低调的哑光，中控台光洁得能映出人影，连个装饰挂件都没有，要不是真皮座椅还残留着体温，真像随时准备出勤的公务用车。

    仪表盘幽幽的蓝光横在两人中间，把空气都冻住了，只剩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住哪儿？” 亓远突然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攥着方向盘。

    姜满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从膝头滑落，这才发现车子在路口停了许久，导航屏幕还亮着 “请输入目的地”。

    “东、东湖区的栖湖雅苑！” 她慌忙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手背，触感温热又干燥。

    亓远挑眉看了眼屏幕，路灯扫过他侧脸时，嘴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原来是那儿。”

    车载空调吹出带着柑橘香的冷风，姜满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行道树，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车子拐上主干道时，亓远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五年前这儿还全是菜地，眼光不错啊。”

    “嗯……” 姜满看着前方闪烁的汽车尾灯，马尾辫扫过肩膀，“上大学时我爸买的，说是这边规划不错。”

    她偷偷瞥向驾驶座，只见他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专注看路的模样让人心跳漏拍。

    “嗯，是有远见。” 他敲了敲方向盘，银色腕表在仪表盘蓝光下泛着冷光，“现在地铁通了，商场也开起来了，推开窗就是湖景。”

    话音刚落，车子经过观景台，湖面倒映的霓虹光斑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姜满忽然觉得，这辆冷冰冰的车好像也没那么生硬了。

    导航提示音突然变轻，红灯前，亓远侧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出事时，你想打给姜院长？”

    姜满攥着安全带的手瞬间收紧，后颈腾起细密的汗珠。

    路灯在车窗上交替闪烁，把她涨红的耳尖照得透亮，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见她像受惊的小猫，亓远低笑一声。

    冷风裹着淡淡的柑橘味吹来，吹散了几分尴尬：“姜院长总是念叨你，一看就是疼女儿的。”

    姜满好奇亓远怎么知道她的家庭关系，咬着嘴唇，想起撞车时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时脑子全乱了…… 最后肯定得跟我爸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事故。”

    她抬起头，认真看向他：“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

    亓远重新发动车子，碾过减速带的震动里，飘来一句调侃：“再谢下去，我该飘到天上去了。”

    修长的手指递来颗薄荷糖，银色糖纸在路灯下晃了晃：“吃颗糖，压压惊。”

    像是变魔术一样，姜满好奇他是从哪变出来的。

    捏着糖纸，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他专注看路时，鼻梁在光影里投下利落的阴影，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

    转弯时，暖黄色的路灯掠过他下颌，解开的衬衫领口随着呼吸起伏，露出若有若无的锁骨。

    她慌忙撕开糖纸，冰凉的薄荷味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脸颊的滚烫。

    拢了拢自己抱着的外套。

    亓远突然调高空调温度：“冷吗？”

    低沉的声音像裹着蜜糖，让人心安。

    姜满摇头时，发间飘出茉莉香，和车内的皮革味混在一起，莫名勾人。

    亓远侧头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笑意：“盯着我看了一路，是在数睫毛？”

    对上他带笑的目光，她瞬间红了脸：“没…… 没看什么！”

    “哦？” 他故意拖长音调，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姜满结结巴巴地辩解，却在转头时，再次陷进他眼底流转的笑意里，像跌进了温热的湖水，连骨头都酥了。

    “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她小声说。

    “嗯……又谢上了。”“记得给姜院长报平安。” 亓远叮嘱道。

    姜满不好意思的点头，心想：自己本来就会说的呀……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姜满解开安全带，喉咙发紧：“亓镇，今天真的...”

    “行了。” 亓远笑着打断她，伸手关掉车载屏幕，“再谢下去，明天上班我都得绕道走。”

    他递过副驾上她遗忘的外套，指尖擦过她掌心时，姜满感觉有电流顺着皮肤往上窜。

    姜满站在路灯下，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尾灯在转角处消失后，才低头看手机。

    刚出电梯，楼道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里，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今天下班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追问，姜满靠在门边轻声解释，目光却不自觉望向窗外。

    将事故经过描述了一遍。

    父亲的声音突然提高：“那怎么处理的？报警了吗？哎哟……怎么没打电话给我啊”

    姜满开口打断了父亲的声音，“遇到同事帮忙了，”摩挲着口袋里那颗薄荷糖纸，“一个…… 很可靠的人。”

    挂断电话，姜满对着玄关镜子整理了下头发，镜中人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知道，那句 “很可靠的人” 说得太温柔了，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细究的情愫。

    第二天清晨，姜满顶着黑眼圈推开办公室的门，王欣已经对着电脑奋战，咖啡杯在桌面留下一圈圈褐色痕迹。

    “嗯……” 王欣头发出痛苦的哀嚎，“林总说今天下午就要过 PPT，真来了个措手不及！”

    姜满刚坐下，就听见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抬头的瞬间，亓远已经站在门口，深灰色夹克笔挺。

    显然是上班先拐过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姜满时，在她眼下的青影上多停留了半秒，姜满慌忙低头，鼠标要点开的文件都点错了。

    “进展如何？” 亓远走进来，径直走到王欣身旁，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王欣立刻起身调出 PPT，“还没有全部整完，昨天刚弄完农业部分，我们上午准备把旅游的内容加进去”。

    亓远单手插兜点点头，站在王欣电脑前，喉间溢出一声 “嗯”。

    他俯下身，接过王欣的鼠标，亲自在电脑上点开PPT。

    随着幻灯片一页页翻过，姜满忍不住偷偷抬眼。

    电脑屏幕遮挡了他部分神色。

    他眉头时而轻皱，当翻到农文旅线路规划页时，突然开口：“动画太花哨，反而抢重点。”

    他的指尖轻点屏幕，“文字配实景图，突出核心内容就行。”

    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目光扫过两人略显紧绷的神情，抓包了姜满偷看的眼神，语气不自觉放缓："不用死磕进度，身体吃不消。"

    抬手间，露出腕间银色腕表，"下午先在会议室把现有内容过一遍，做到哪算哪。推介会是下周的事，有足够时间打磨。"

    尾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像给紧绷的弓弦松了力道。

    这话让姜满松了口气，其他的领导可没这么好说话。

    下午会议室里，投影仪蓝光映着众人的脸。

    王欣操作鼠标翻页，林总钢笔点着桌子：“这个民宿介绍页，字太多！”

    亓远盯着屏幕，突然伸手挡住要翻页的王欣：“等等，线路图再配张卫星实景更直观。”

    姜满握着笔飞速记录，笔尖都快戳破纸 —— 原来政府汇报 PPT 讲究 “大道至简”，不像商务方案要用数据图表撑场面，反而越简洁越考验功底。

    她偷瞄亓远，发现他连提意见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都沉稳得要命。

    周五的时候，王欣终于将定稿的 PPT 发送出去，她摘下黑框眼镜，用纸巾轻轻擦拭着镜片，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动作从容，透着职场人的笃定。

    "亓镇的效率确实值得称道。" 她忽然开口，声音冷静而沉稳，目光扫过对面工位的姜满，"上一任大大，光是确定 PPT 的主色调，就能让我们来回折腾几天，一个版本改十几次都是常态。"

    她放下眼镜，修长的手指撩过耳边碎发，"最要命的是思路不清晰，自己没想法还非要下属先做，结果做到一半全盘推翻，白白浪费时间。"

    说到这儿，她重新戴上眼镜。

    有条不紊地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亓镇不一样，目标明确，思路清晰。每次给出的修改意见都切中要害，就像在黑暗里给你递上手电筒。"

    她将文件整齐地收进文件夹，动作利落干脆，"跟着这样的领导做事，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确实。” 姜满声音不自觉放轻，她突然想起车祸那晚，姜满在电话里轻声说 “遇到很可靠的人” 时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更深的弧度。

    “看来有人进步不少。”王欣以为姜满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不过别光顾着学工作方法，亓镇身上还有很多值得琢磨的细节 —— 比如他总能在效率和质量间找到平衡。”她起身，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沉稳有力。

    姜满应了一声，指尖悬在电脑电源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微信，办公群的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亓远那句 “辛苦了”。

    白色的聊天界面映着她发烫的脸颊，屏幕下方 "文件传输助手" 的红点跳动，像极了此刻慌乱的心跳。

    关闭对话框，点了关机，起身时空调风四散开来，让人恍惚又闻到了柑橘的味道

    从上周车祸到这几天密集的工作对接，亓远的身影总在她眼前晃：指挥车祸现场时冷静的侧脸、审阅 PPT 时轻点屏幕的手指、还有那句带着温度的 "不用硬赶进度"。

    这种感觉陌生又微妙，像突然闯入生活的暖流，把心里某个角落烘得发烫。

    郁沈明澈不同。

    他是总把 "随便"" 都行 " 挂在嘴边，连分手都只是发了条消息。

    亓远整个人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却又在细节里藏着妥帖的温柔。

    姜满的人生中从未接触到过这样的男子。

    姜满挎着包包走向楼梯，玻璃镜面映出她泛红的耳尖。

    她狠狠掐了把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的刺痛让意识清醒些。

    玻璃镜面里，自己眼底藏不住的慌乱像只乱撞的蝶。“他是领导。”

    她对着无声口型，帆布包上挂着的小兔子挂件晃来晃去，“只是顺路帮了忙，只是正常工作指导。”

    可当走廊穿堂风卷起衣角，又让她心跳失了节奏，理智仿佛也被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