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濡湿的灰绸子。
陈夫人很焦急，拢着披肩，不顾寒冷，站在别墅外面等着。
迎到齐麟，她几乎是扑过去，非常歉意地请他进屋。
齐麟甩上车门，装作不知道：“师母，到底是什么事情？”
“唉，晓凯，他又闯祸了。”
陈夫人愁眉苦脸。
果然。
齐麟走进陈家。
陈院长一身居家的灰色衬衫、背心和长裤，脸色犹自通红，坐在沙发上。
晓凯像个鹌鹑一样站在旁边，身上犹带酒味，脸上带着掌印。
地上还有砸碎的瓷杯，泼了一地茶叶水。
齐麟看看情形：“院长消消气。”
陈院长抬头，看到是他，叹口气：“你来啦。”
“到底是什么事情？大过年的，小孩子淘气有什么大不了，要不然让晓凯去我家玩两天？”
晓凯如蒙大赦，偷眼看看齐麟，像看大救星。
齐麟将晓凯往陈夫人身边一推：“晓凯喝点酒而已，院长怎么发这么大火？”
“逆子！”陈院长大吼一声，指着晓凯，骂了半天还不解气，“你问他！这个逆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晓凯哭唧唧，磨磨蹭蹭走到齐麟身边：“齐大哥，我···我今天撞车了···”
齐麟心里明白，面上眉头一皱：“撞什么车？下午和平大道那辆车是你的？”
晓凯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那辆车不是我的，是鸣哥借给我开的，然后我···我中午喝了点酒，带朋友出来兜风，就撞了一下······”
齐麟和陈院长对了个眼神。
两人很明白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晓凯没有驾照，估计还是醉驾，肇事逃逸，晓凯要被行政拘留。
院长怎么舍得宝贝独子背上案底。
齐麟问：“你人没事吧？”
“没事的。”晓凯摇摇头。
陈院长重重哼一声，似乎对晓凯全身而退很不满。
交警怎么就没有当场抓住这个逆子！省得他回家来让大人心烦！
齐麟看看陈院长脸色：“一辆车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院长，这也不全是晓凯的责任，小孩没驾照，陆鸣怎么能把车子借给他。”
陈院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晓凯站在齐麟身后，偷看爸爸。
齐麟说：“赶紧送晓凯回美国吧，他是小孩子，留在这里帮不上忙。”
陈夫人一听，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老陈，送晓凯去美国吧，我跟他一起去，看着他，保证他以后再不闯祸了。”
晓凯不想回去，他在国内还没玩够呢。
本来想跟妈妈撒娇，但是爸爸脸色太难看了，他就不敢说话。
陈院长肩膀一松，无可奈何，他指着大门方向，冷冷地对陈夫人说：“你带着他！赶紧滚！”
陈夫人如蒙大赦，感激地朝齐麟笑笑。
晓凯噘嘴不服气，想反驳，陈夫人拉着他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陈院长恨铁不成钢：“逆子啊逆子······”怎么就落在自己家里。
“我早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陈院长徒劳无功地放狠话，这话也只能骗骗他自己。
桌上有一个笔记本，陈院长叹口气，让齐麟看视频。
是下午和平大道上的监控，黑色跑车速度极快，左摇右摆，随后像离弦的箭一样，一头扎进马路中央的绿化带，附近车辆立刻急刹车避让。
跑车撞倒5米高的新年大花篮，花篮上的鎏金缎带砸在引擎盖上，鲜花拼成的五谷丰登撒了一地。
车子犹带强劲惯性，蹦蹦跳跳，反弹到对面马路，监控里就能看到安全气囊已经全部弹出。
车流当场一片混乱，万幸没有伤到人。
车辆引擎盖翻起，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里面踹开车门，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监控拍得很清楚，就是晓凯。他抹一把鼻血，血珠甩在地上，晕头晃脑地去看副驾。
副驾的人也爬出来了。
两个人惊魂未定，走到一起互相搀扶，附近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车流已经被堵住了，有人下车对着现场拍摄起来，两个爬出来的人当然都被拍到了。
有好事者问他们：
“嘿，兄弟，还好吗，要叫救护车吗？”
“兄弟别走啊，交警马上就来······”
两人不说话，跌跌撞撞冲出人群，翻过绿化带，直接跑了。
这个视频是交警队拿出来的，应该是先根据车子找到陆家，再传到陈家。
院长是没这么大能力，直接去问交警队要东西的。
齐麟看完视频，只能说：“万幸，没有伤到人。”
陈院长愁得白头发又多了好几根：
“现在可怎么办？”
交警让晓凯去配合调查。晓凯是他的独子，哪怕再不争气，也要保住的。
陆家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一推四五六，什么都不知道，不肯帮忙。
陈院长有些不高兴。
陆鸣还在他手底下呢，这样害了晓凯，还不肯帮忙善后，对他这个院长这样懈怠，一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陆鸣就不配得到他的支持。
齐麟这么精明，看陆家到现在都不说话，就知道态度了。
他说：“要不问问律师？这车是安华集团的，他们有法务团队会处理这件事。”
“我不想找陆家！”陈院长拒绝得又急又快。
他是正统的学者，不想和什么利益集团扯上关系。
难道还让安华集团捏着这件事当成把柄，以后用来遥控指挥他吗？
都是陆鸣害了晓凯！
一辆破车，有什么好炫耀的，引诱晓凯上钩，说到底，要怪陆鸣。
齐麟说：“那我来联系律师吧。”
陈院长缓缓点了点头。
齐家的茶厂生意很大，和H州当地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有长期合作。
陈院长是知道齐麟的背景的，知道他帮得上忙。
他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学者，没办法出面去做这些事，交给齐麟去联系比较好。
这时候母子两个从别墅电梯出来，都拉着行李箱。
陈夫人讷讷地说：“老陈，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我去看着晓凯，安顿好了跟你说······”
陈院长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手一挥，很嫌弃：“快走吧！”
晓凯没敢说话，母子两个出门去了。
齐麟相熟的律师很快赶了过来，三人沟通了情况，律师接手局面，齐麟半夜才回家。
顾晴在房间里跟妍妍打视频，齐麟走进来，顺手关房门。
他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居家服，在拿毛巾擦头发，眉眼舒展，心情很好的样子。
妍妍对齐麟有微妙的敌意，具体表现在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视频里妍妍一听到齐麟的声音，就嘴角一撇，翻个白眼，很快挂断了电话。
齐麟捏捏顾晴的脸，把平板拿到梳妆台上，走回来掀起被角，坐到床上。
顾晴就指挥他：“帮我拿书。”
齐麟掀被子起身，穿拖鞋去拿书。
顾晴拿到书：“还要喝水。”
齐麟看看她，站起来去端水。
她喝了两口，将水杯递还给他。
齐麟站在床边不动，眉头一挑，板着脸：“还要什么？”
顾晴完全不怕，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
“还要城东新开那家甜品店的小蛋糕，你去买嘛。”
她软软地撒娇。
“已经打烊了，现在过去买不到。”
“那我饿了，你去楼下厨房，帮我做点吃的，好不好？老公？”
她问得楚楚可怜，一副吃不到就要饿死当场的样子。
齐麟深吸口气，拿她没有办法。
他转身下楼去，回来得很快，把一个温热的小碗放到她手里。
是玫瑰酒酿蛋花羹。
玫瑰酱很香，搭配发酵米酒的醇甜，顾晴很快就喝完了。
喝完了再漱口，顾晴高高兴兴地想躺下，腕子被齐麟一把扣住：“等一下。”
“嗯？”尾音陷进枕头里。
齐麟低头，又快又准地覆住她的唇，唇瓣相触的瞬间，尝到清淡的玫瑰花香气。
窗缝漏进徐徐夜风，玫瑰花香被体温烘开，愈发浓郁，像有人倾倒整罐荔枝蜜。
好一会儿，齐麟才松开按在她后颈的手，顾晴扯过枕头，耳尖发烫。
齐麟用拇指抹去嘴角水光，慢条斯理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