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重新回到乌尔利克的卡勒姆没有想到,短短二十几数天庄园外的荒地就变成了一排排的房屋,谈不上精致,但是是遮风避雨绝没问题。

    他看着和莱恩斯下城相似的房屋形状与一起归来的兄弟们一同陷入少有的迷茫,直到被弗格斯用力拍了拍肩膀后他才清醒过来。

    身后传来的骚动声让他瞬间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转身看向身后几十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以及护送这些马车的护卫们。

    这些人全都是奥尔森公爵的侍从,他们也没想到北部这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竟然能真的开辟出一个世外桃源。

    如果能把此处纳入奥尔森公爵的版图,那岂不是意味着公爵大人以后的力量足以与王室相抗衡?说不定能形成二王并立的局面。

    为首的护卫队长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住这个机会那他将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前途不可限量。

    他快速的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最重要的人,于是他走到卡勒姆和弗格斯之间冷声问道:“为什么没有看到鲁本大人?”

    在他眼里卡勒姆只是个贱民,而弗格斯是个连贱民都不如的下等骑士的私生子,这样的人却因为攀上了公爵的私生子而有了发达的机会实在是让人不忿。

    心中有气嘴上的话自然不会好听,而事实是他也确实没打算客气。毕竟这里已经初具规模,以后就不是这些贱民可以待的地方了。

    “还有刚才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鲁本大人的地方竟然会允许这种贱民随意出没,弗格斯你这个侍从太失职了!”

    “是、是、是,纳吉大人说的是。”

    弗格斯的脸涨红着,点头认错,极具谄媚之态。

    护卫长纳吉冷哼一声,看向另一边的卡勒姆,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把短刀已经整个没入腹中,而刀把握在一直以来地位低下,姿态谄媚的弗格斯手中,而此时的弗格斯脸上已没有了讨好的笑容,只剩下一片阴郁的冰冷。

    “你……”

    他没来得及说出第二个字,弗格斯已经切断了他的喉咙,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晕沉,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充满惊恐和畏惧的惨叫声。

    为什么?

    倒下去的纳吉没来得及合上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他不明白为什么鲁本大人要杀奥尔森公爵的侍从。

    鲁本不是公爵的儿子吗?

    公爵不是已经为鲁本提供了支援了吗?

    为什么?

    可是他心里的种种疑问已经没有机会再问出口,他最后的视线映射的是一双已经十分破旧的短靴,那是属于弗格斯的靴子。

    在弗格斯甩掉短刀上的血时明晰正好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她缓缓的扫视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事情最后目光落在弗格斯身上。

    “你的主意?”

    面对这个问题弗格斯的身体一僵,他在明晰清冷的目光里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

    “纳吉是上城的骑士,他不会背叛奥尔森公爵,这个人……不能留。”

    “是吗?”明晰不置可否,清冷的目光扫过他落在卡勒姆身上。

    原本因为回到自己地盘而整个放松下来的卡勒姆瞬间站直了身体,虽然他也没想过要留下纳吉,但是总感觉如实回答的话可能会触及小姐不可知的逆鳞。

    他权衡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时,明晰默默的收回了压迫性的目光,叹了口气后拍了拍卡勒姆的肩膀。

    “这里是乌尔利克,不是莱恩斯王城。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明白吗?”

    卡勒姆看着倒在地上的整个小队,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想杀了纳吉,却没想杀整个护卫队的人。只是没想到弗格斯和他手下竟然会在庄园外先行动手,杀了他一个始料未及。

    如果不是他的孩子握在小姐手里,那么现在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卡勒姆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小姐口中的这种事,恐怕不只是随意杀人而已,其中可能也包括自己对弗格斯的失察。

    “各位,欢迎回到乌尔利克。”

    明晰越过两个人对着押送货物的众扬声说道。她眉眼含笑,就像是在欢迎远征得胜凯旋归来的战士们;她双手敞开,像是要拥抱历经风尘远游归来的孩子。

    “吉赛尔已经为诸位备下美酒佳肴,大家都在准备欢迎他们的英雄归来。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的男人们,在明晰清亮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漫长的跋涉后终于归家了的轻松和惬意,其中有些心智弱的人已经忍不住放声嘶吼出来。而当他们被随后而来的吉塞尔以及庄园里的其他人团团围住时这种发泄般的嘶吼慢慢变成了开心兴奋的吼叫。

    短暂的欢乐是种麻醉剂,容易让人沉沦却不可以没有,尤其是对于长期处在压力和痛苦中的人们。杀戮可以缓解心灵的麻痹,而美酒和荣誉可以宣泄压抑的不满,让人看到真实或虚假的美好未来。所以当他们被人群迎回庄园后,面对美酒和荣誉一个个迅速沉浸到了欢乐之中。

    当所有人都处在欢乐的麻醉中时只有卡勒姆站在谷仓改成的工作室里和铁伊一起盘点运回来的货物。

    武器草药自不必说,就连谷物和一些稀有的种子也一并被带了回来。

    由此可见奥尔森公爵虽然是个年迈的色批,对自己的子女尤其是私生子也无甚关爱,但是对于土地和权势的向往却是很浓厚的。

    一看见鲁本即将在北部有所进展,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立刻就变成了没有辜负他一番苦心雕琢的宝贝儿子。

    卡勒姆没有功夫吐槽上层人的无耻,毕竟他还没踏进庄园的大门就被刚刚一同经历风雨的兄弟给捅了一刀。

    小姐心里大概压着火吧。

    他小心的看了明晰一眼,察觉到他目光的明晰放下手中的账本看过来。

    “怎么了?”

    卡勒姆在她的目光里垂下了头,低声问道:“小姐是气我们杀掉那些人吗?”

    明晰摇了摇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这么做自有你们的道理。但是你不应该被弗格斯裹挟。”

    她靠着铁伊厚实又宽大的操作台,一只手按在操作台上支撑着放松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卡拉姆的目光里径直指向他的心口。

    “以后乌尔利克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被别人裹挟的可能性也就会越大。卡勒姆,你要洇灭于无形吗?”

    卡勒姆一时愣住,他有些无法理解明晰话中的含义。

    明晰看着他敦厚的脸悠悠的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却用力的点着他的心口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乌尔利克的防卫你放心交给别人吗?”

    “不可能!”

    卡勒姆脱口而出。

    于公,他是第一个和吉塞尔一起走进这里的人,是他们把乌尔利克从荒废的庄园变成了明晰大公的下榻之所。

    于私,这里是吉塞尔和他众多兄弟的容身之地,他是死也不会把吉塞和兄弟们的命放在他人手中的。

    “既然不可能,那你就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不被弗格斯或者其他人所裹挟。”明晰吹了一口被他的胸膛硌得生疼的手指。“不仅是现在,也包括未来。”

    她看了看卡勒姆的脸,微笑着摇了摇头,决定不再跟自己的手指过不去,站直身体转身走了。铁伊看着操作台上扔成一片的账本也是无奈,只得爬上操作台一本一本的收拾干净却不想转身就看到了卡勒姆扭曲的脸。

    一种迷茫又坚韧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起伏,活像是被拧干的毛巾,湿漉漉的贴在上面却再榨不出一滴水,干涸的想要吸收点什么似的。

    铁伊抱着账本上下打量他。

    “你干嘛,疯了?”

    卡勒姆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疯,就是有点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铁伊把账本收拾妥当,盘膝坐在操作台上笑非笑的看着卡勒姆。

    “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卡勒姆确实不敢相信,他知识莱恩斯下城的一个贱民,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做幸运。现在却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未来一个庄园数百人的安危都交在自己手上,这意味着责任也意味未来触手可及的权势。

    他竟然和权势这种东西挂上钩了?有比这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吗?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着脉搏里燥热的血液,低声问道:“铁伊大叔,我真的可以吗?”

    铁伊痛苦的眯着眼,深思了片刻后说道:“说实在我没有见过哪个王国的王城护卫军首领是出身贱民的,但是你也没有见过哪个国家的大公是像明晰这般任意妄为的。”

    “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大概我们这个不像样的地方就需要你这种不像样的护卫军首领。你只需要记住,乌尔利克的未来与你是互为一体的,那么你就可以做到。”

    说到这里铁伊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他短小却厚实的手压在一摞账本上,就像是很多年前按在明晰的眼晴上一样。这样久远的回忆让他忍不住想要叹息,最后却化作了一个对于他人衷心的建议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明晰大人是个特别护短的人,她今天会提醒你某种程度上说明她把你当自己人。所以可以放心做你的事,没事的。”

    看着铁伊脸上温和的笑和眼中永远的目光,卡勒姆觉得焦躁的心莫明的沉静了下来。他觉得铁伊说的很对,本来北部就是野兽魔物和贱民的互相厮杀的炼狱,如果这里必定要出现一个能为人类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个地方里的王必定是明晰大人,那么负责护卫这个地方的人为何不能是他这个贱民出身的小人物呢?

    他侧目看向庄园最中心的地方,那里燃烧着鲜花一样的篝火,篝火照亮的地方弗格斯正牢牢的抱着他的儿子,像一只疲倦的狼一样舔食着酒肉,抚慰着幼崽。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突然明白了明唽话里真正的含义。

    是了,这个地方已经出现,那就是现在的乌尔利克!

    而弗格斯是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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