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嬴政8

    此前,咸阳宫的晨钟撞破薄雾时,阿黎已立在章台殿阶前。

    她轻抚着腰间玉珏。

    此刻晨光穿透廊下的编钟,在她玄色广袖上投下青铜色的光斑,恍若当年蕲年宫。

    "公主留步。"

    带着金属冷冽气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阳转身,只见身着黑冰台劲装的墨羽自阴影中走出,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唯有眼尾那道疤痕,在晨光下泛着淡粉色的旧伤痕迹。

    他单膝跪地时,腰间机关弩的齿轮发出细微转动声,"胶东流民聚众私铸农具一事,黑冰台已查明..."

    昭阳望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墨家矩尺纹样,凤目微眯:"听说你如今是黑冰台左弋,专门负责监察天下匠作?"

    她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面具边缘,"当年你说墨家机关要藏于暗处,如今倒真成了藏在暗处的刀。"

    墨羽身形微僵,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小姑娘用带着奶香的手,将他从泥泞中拽起。

    此刻眼前的镇国公主,广袖上的十二章纹与记忆中软糯的曲裾深衣重叠。

    "卑职......"

    "不必多礼。"

    昭阳,展开袖中绢布,上面是改良后的龙骨水车图纸,"明日随我去骊山工坊,你墨家的'滑轮省力之术',该用在正途上了。"

    她转身时,发间玄鸟步摇扫过他肩甲,惊起一串金属轻响。

    骊山脚下的工坊内,热浪裹挟着铁屑扑面而来。

    墨羽摘下玄铁面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

    他握着昭阳递来的曲辕犁图纸,指尖抚过上面标注的墨家机关符号:"犁辕改用可调节卡槽,是你想的?"

    "还记得你教我的'因地制宜'?"

    昭阳蹲下身,素手抓起一把板结的泥土,"关中的地硬,江南的地软,这卡槽能让百姓自己调节深浅。"

    她突然凑近,发间玉兰香混着铁锈味,"听说黑冰台截获了偷运农具图纸的商船?"

    墨羽瞳孔微缩,从袖中取出半卷烧焦的帛书。

    残页上的云雷纹与阿黎袖口暗绣如出一辙:"他们在仿制曲辕犁,却不知关键在犁铧弧度。"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其按在青铜模具上,"用力要像这样,顺着地力......"

    工坊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墨羽瞬间将阿黎护在身后,机关弩已滑入掌心。

    看清是蒙毅后,他才松开紧绷的脊背,却未察觉自己方才的失态。

    昭阳望着他耳尖泛起的薄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明日随我去胶东,教教那些流民,什么才是真正的墨家机关术。"

    三日后的胶东码头,墨羽立在装满农具的货船甲板上。

    他看着阿黎将刻有"秦"字的青铜犁铧递给流民,突然开口:"你就不怕墨家技艺流传出去?"

    "你不是说,兼爱非攻,当泽被苍生?"

    阿黎转身时,海风掀起她的广袖,露出腕间与他相似的玄铁护腕——那是七年前他用墨家残料所铸,"大秦的犁铧上铸着国号,百姓用得越多,便越知这太平盛世是谁所建。"

    墨羽望着远处开垦的农田,夕阳将阿黎的身影镀上金边。

    他想起当年在蕲年宫,小姑娘哭着喊哥哥。

    此刻她站在船头,衣袂翻飞如振翅玄鸟,腰间虎符与他的黑冰台腰牌,在暮色中交相辉映。

    当夜,黑冰台加急密报送至章台殿。

    嬴政展开竹简,看着女儿与墨羽联名所奏的"农具推广策",忽而轻笑出声。

    他摩挲着案头阿黎幼时玩的青铜轺车模型,望向窗外明月——他的小公主,早已学会用墨家和秦法,织就这天下最牢固的网。

    咸阳三月,赤阳如炙。章台宫外三千儒生身着玄色深衣,执卷而立,黑压压的人群似翻滚的乌云,将丹墀遮蔽得严严实实。

    三丈高的青铜刑鼎中,炭火熊熊燃烧,蒸腾的热浪裹着槐花香,将鼎身镌刻的"刑期于无刑"铭文熏得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大秦律法的威严。

    昭阳静立在朱漆门槛内,一袭素纱幂篱随风轻颤,玄鸟金饰缀于广袖之间,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

    她丹凤眼微眯,冷冽的目光扫过阶下举着《诗》《书》高呼的人群,心中怒意翻涌——这些人竟敢聚众挑战大秦律法的权威,挑战父王一手缔造的中央集权!

    "传朕旨意!"

    嬴政的声音如惊雷般从章台殿内炸响,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帝王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色大袖一挥,冕旒上的玉珠哗啦啦作响:"敢聚众非议国政者,按《挟书律》论处!"

    这声怒吼仿若实质,惊得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刷刷跪伏在地,方才喧闹如沸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只余粗重的喘息在空气中回荡。

    阿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提起绣满日月星辰、云雷纹章的翟衣,绣鞋踩过冰凉的玉阶,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父王铁血般的手段,让她胸中豪情万丈——身为大秦镇国公主,她定要让这些儒生明白,大秦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

    一枚竹简从骚动的人群中跌落,阿黎俯身拾起,素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刻痕。

    下一刻,她突然扬声诵读,清亮而带着傲气的嗓音穿透层层热浪与喧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读到"跻彼公堂"时,声音陡然转冷,如淬了冰的利剑。

    她猛地将竹简重重拍在刑鼎之上,巨大的声响震得鼎中炭火迸溅,火星四溅:"周室分封,诸侯裂土,此'公堂'早已随洛邑废墟化为尘埃!而我大秦,是天下一统的大秦,律法由陛下一人定夺,容不得尔等置喙!"

    这是和阿父说的表演。

    儒生们的骚动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震慑。

    阿黎抬手猛然拂去幂篱,丹凤眼如寒星般锐利,扫视着众人,腕间银镯与刑鼎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似在为她的话语伴奏:"大秦律法,当如日月昭昭,高悬天际!今设'明法台'于渭水之滨,凡能指秦律疏漏者——"

    她突然一把抓起身旁的槐花,雪白的花瓣如细雨般从指缝洒落,"赐铜印黄绶,可直谏章台!但敢以古非今,妄图动摇大秦根基者,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惊得赵固捧着《挟书律》竹简接连后退半步,绣着精美云纹的袖口险些扫落文书。

    他偷眼望向一旁的蒙毅,只见这位金甲将军的内衬衣角,悄然露出半截绢帛,上面墨迹未干的批注,分明是公主昨日在《法经》上用朱砂写下的要义——

    那些着重勾勒的"权""术"二字,此刻正随着蒙毅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在诉说着大秦权力的奥秘。

    昭阳缓步走下台阶,玄色丝履不慌不忙地碾过儒生们散落的经卷,每一步都带着从容的霸气。

    她弯腰拾起一枚玉,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墨羽送她的那半块护腕。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青衿书生,手中竹简直指她的眉心,声音颤抖却又带着不甘:"女子干政,牝鸡司晨!"

    "放肆!"

    阿黎怒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的威严竟与嬴政如出一辙。

    蒙毅反应极快,长剑瞬间出鞘三寸,寒光闪烁。

    然而阿黎却抬手止住了他,凤目圆睁,死死盯着书生颤抖的指尖,一字一顿道:"你既知《诗》三百,可记得'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当六国铁骑踏破函谷关时,可曾有人因我是女子,便放下手中剑?我乃大秦镇国公主,辅佐父王治理天下,是大秦律法赋予我的权力!容不得你这等狂徒诋毁!"

    这话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中,全场陷入死寂。

    阿黎将玉珏高高抛向空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她掌心:"明日巳时,明法台见。若再有人敢质疑大秦律法,挑战陛下权威,休怪我不客气!"

    她转身时,翟衣猎猎作响,恰似展开的玄鸟羽翼,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赵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中《挟书律》竹简已被冷汗浸透——这位公主的傲气与果决,丝毫不输秦始皇,甚至有几分巾帼的凌厉。

    章台殿内,嬴政把玩着新铸的传国玉玺,听着殿外渐渐平息的骚动。

    当阿黎带着槐花香气踏入时,他忽而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殿内编钟嗡嗡作响,冕旒玉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响:"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有朕当年横扫六国的气势!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秦律法的声音!任何妄图挑战的人,都将粉身碎骨!"

    阿黎跪在错金银案前,望着父亲案头摆放的《耕战策》,眼神坚定:"儿臣只是谨记父王教诲,大秦要长治久安,必须集权于陛下,律法严明。"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竹简,"明法台不仅是纳谏之处,更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大秦的律法至高无上,陛下的权威不容挑战!凡有违逆者,必受严惩!"

    嬴政的目光落在女儿腕间的银镯上——那上面精巧的机关纹路,分明是墨家手笔。

    他忽而伸手,将一枚刻着"镇国"二字的玉印,重重推到她面前:"明日,你代朕去渭水。记住,大秦的太阳,从不会因为云翳而失了光芒。任何妄图动摇大秦统治的人,都将被碾碎!"

    当夜,阿黎站在咸阳城头,望着渭水畔连夜搭建的高台。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她的长发。墨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玄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需要黑冰台暗中......"

    "不必。"

    她猛然转身,银镯与他的护腕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她眼神坚定而高傲,直视着远方:"就让这明法台,成为大秦的照妖镜。胆敢触犯大秦律法者,不管是谁,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大秦的威严,不容践踏!"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群白鹭,羽翼掠过猎猎作响的"秦"字大旗。

    不过她没想到,那些朝臣对她好感不多,竟然弹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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