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岚汐一觉醒来,已至子夜时分。夜深人静,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的夜视能力同样极好。
她睡醒后感觉精神饱满,但肚子饿得咕咕响。因修复身体,她在睡眠中消耗了太多体能,之前喝进去的井水已消化殆尽。她启动体内的自检机能,发现身体仍处在二阶素能,毫无提升,不禁有些气馁。
她体内的伤员搜救机能又自发启动,随即从脑屏上的获知,现在肖珩的人就在老宅的附近。心想:这人倒是有趣,不请自来,还没做鬼就不放过她。看来是她对他所说的话起了作用,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并成功入套。这样也好,有他在就有靠山,既使一时没法灭虫,也会受到他的庇护,让她暂无后顾之忧。
肖珩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感觉她有利用价值,也没有不经过她允许就进入老宅。
她起身走出房间。月华正好,洒满院落,如同镀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她推开院门,假装不知道肖珩的存在,抬头仰望院子外的天空。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将夜幕晕染开,月色下的闵兰村一片宁静安逸,仿佛三个时辰前她遭遇围攻的事情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世界很原始也很美好。
没有污染的世界,连月光都是如此皎洁明亮。
辰岚汐凝望着这片宁静的夜月之景,舍不得眨眼。
她实在太喜欢这个没有污染,也没有无止无境战争的世界,不用随时上战场去搜救与医治,也不用随时作好牺牲的准备。
她转身来到院子中间的水井边,在井底的倒影里看到一□□康清秀的脸。这张脸与她上一世的容貌相近。她转动轱辘从井里又提起一桶水。她轻松地捧起水桶,将唇凑近桶沿,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地喝水,全然不理身后的动静。
她脸上有一种虔诚的表情,仿佛桶里的水是琼浆玉液,格外美味。她一口气喝完整桶水,然后愉快地打了一个饱嗝。
她放下水桶,身后响起肖珩好听的声音:“你喝这么多水,肚子不会撑吗?”嗓音略显暗哑,声音似珍珠落在玉盘里,格外好听。
辰岚汐回过头,发现院门已关上,肖珩正端坐在轮椅上,显得清雅闲适。月光下的男人姝色无双,有一种苍白妖冷的美感,明明极为虚弱地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云淡风清的淡然。仿佛不管遇到怎样的伤痛摧折,都无法将他击垮。
东厢房已敞开门,并亮起火光,可以隐约看见肖珩的贴身侍卫空青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辰岚汐没有问答他的问题,笑道:“前夫哥,你这是打算在老宅常住吗?看来你不只是想我,还想天天与我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尽显少女的天真无邪,好像刚才的话不是经她嘴里说出来的。
肖珩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怪异之感。这种怪异感从他在小树林里第一次听到她在耳边说话就开始了,现在再次见到她,这种怪异感更甚。按照正常人的反应,一个柔弱的女子夜半见到两个大男人闯进来,可能会感到意外、会惊恐、会害怕……
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平静无波,似乎早就预料他们会来。
她刚才打开门时,仰看天空的神情有发自内心的极度愉悦,又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虽然她嘴上说着撩拨他的暧昧话,却丝毫不显窘迫,身上有一种自内而散的从容与坦荡。如同这简陋荒败的老宅里的一朵野花,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蓬勃的生机,明亮,又灼人。
之前她给他的印象是瘦得快脱形,眼睛总是低垂着不敢看人。现在的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人丰腴了,模样也变美了,而且还变得落落大方,充满活力。
还有,她视力过人、会传音入密、能爬树、端桶牛饮……这个女人身上的古怪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肖珩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仿佛要透过这副皮囊,探究皮囊下的灵魂。
最让他惊奇的是,她竟然声称能帮他清除身上的余毒,这可是宁邶王朝医术最高明的植大夫都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大仇未报,哪怕活在这世上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遭受着伤痛的折磨,却也不想这么快就死了。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也必须试一试。
“这是我肖家的老宅,住不住,让谁住,我说了算。”他似笑非笑地一边温声说着,一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打开瓶盖,放在嘴边轻轻呡了一口,“有一点,你说对了。即使做鬼,我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哦,真的吗?”辰岚汐听后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开心地笑起来,并背着手一步步地靠近肖珩,“原来前夫哥是想与我与同生共死,你的深情让小女子我好生感动。”
她将脸一下子凑到肖珩的跟前,差一点就与他嘴对嘴亲上了,吓得肖珩急忙后仰避开,“你这个疯女人想干什么?”
“我闻到你的嘴里很香。”她笑着直起腰,仍用鼻子用力嗅着,“咻咻,你刚才喝的是什么水啊?”
“这不是水,这是酒。”肖珩喝酒是为了麻痹感官,缓解伤痛,因此他总是随身带着酒。
“酒可是好东西,我一直没有机会喝。能给我尝一口吗?”辰岚汐一听,就两眼发光。前一世她作为军人,是严禁喝酒的。
肖珩迟疑地将手中的青花瓷瓶递给辰岚汐,“你只能尝一口哦。喝醉了,我可不负责任。”
“前夫哥,你可真是小气。”辰岚汐娇嗔道,接过酒瓶,就仰头往嘴里倒,“原来酒这么好喝啊……”
她白晳的脸颊染上了色晕,灵动的双眼也变得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整个人开始晃晃悠悠的,站都站不稳。
“喂喂喂,你这女人,只让你尝一口,怎么给我喝光了。”肖珩的话音未落,就见她两眼一闭,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辰岚汐感觉眼前一片黑暗,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又仿佛飘入云端, 又似踏入仙境, 心中满是轻松与愉悦,沉沉睡去。
肖珩见状颇感无奈,只好让空青将醉倒的辰岚汐杠到正屋的床上,希望她睡一觉就能醒过来。他们则在东厢房歇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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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因余毒未清,不时有电击火燎般的痛楚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再蔓延至全身,让他一夜辗转难眠,喝酒也无济于事。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筋疲力尽模模糊糊地昏睡过去。
谁知他睡着没多久又被吵醒,并闻到一股异常难闻的腥臭味。
屋外不仅传来院门被砸得嘭嘭作响的声音,还伴有多个孩童嗡声嗡气的诵读声,且一遍比一遍整齐:
“辰家庶女是灾星,
不守妇德引虫患。
意想天开想灭虫,
不如现在就滚蛋。”
……
肖珩艰难地撑起上身,虚软地靠坐在床上,穿着月白的寝衣,墨发披散,清隽的脸庞苍白如雪,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幽深难测。
当他听清院外孩童诵读的内容后,直觉事有蹊跷:这一天时间还没到,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将辰岚汐赶走。这些人对她该有多大的仇恨啊。
这时,侍卫空青走了进来,“侯爷醒了。”
“空青,这是什么味啊,真让人受不了,是不是家里有死老鼠?”
“不是。我正想同侯爷说这事呢。昨晚卯时一刻左右,我就听见院墙外有轻微的动静。我随即上到房顶,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往院墙外不知扔了些什么东西,就急慌慌地离开了。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奇臭无比。”
“哦,他们扔了什么东西?”
“等他走远了,我才发现他们扔的是死老鼠与死蟑螂。”
“哼,扔这些东西,无非是又想给辰岚汐编造过错。”
“侯爷猜得对。天还没亮,就有村民聚集在院门外,议论此事,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死老鼠死蟑螂是辰四小姐召惹来的,必须提前将她赶走。紧接着,就有人将孩子们领来一起诵读打油诗,目的是想将辰四小姐早一点赶走。在下认为整件事都有人在背后指使。”
肖珩听后点头道:“你分析的没错。去看看辰岚汐醒了没有,没醒就用冷水泼醒。这妮子似乎很有些本事,让她出去应对。你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去查一查这件事背后的主使。”
“诺。”空青忙应承。他伺候肖珩简单洗漱后,便转身离去。
转眼功夫,江枫神色异常地走了进来,“侯爷,大事不好,辰四小姐不见了。”
肖珩听后也吃了一惊,满眼戾气,“难道昨晚她喝醉酒是假的,借此金蝉脱壳。唉,看来我上了这个女人的当,高估了她的能力,相信了她的鬼话。看我找到她后,怎么收拾她。”
“真是没想到。如果村民又像昨天一样要放火烧老宅,该怎样应对?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就在老宅吧。”空青一脸着急。
“让他们知道也无妨。将计就计,你就出去对他们说,本侯爷昨晚已将辰岚汐赶走了,他们与辰岚汐的事情与肖家老宅无关。让他们给赶紧滚蛋,并将宅院外的腌臜东西全部给本侯爷清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