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谋杀案档案卷宗：供述人3号/4号/5号

    【证人田某（文天心好友之一）的作答口述】

    我叫田蕴，文天心生前好友之一。

    我们相识是通过天心高中同学W的推荐，W在黑龙江哈市念大学，和同在哈市另一所大学的我在演唱会认识。我们同游哈市博物馆时找到使用异体字的老信件，W当下说可以问问天心，天心当时在鼓山下骑车，随手回复了W，随后我和天心加了好友。

    一开始天心就没有瞒我她有什么病症。我说我也是。我没开玩笑，我的确是双相，遇见她那三四个月正好在躁期。只是我没吃药。我信命信鬼魂信前世今生信百年修得同船渡，唯独不信文天心真的死了。不可能的，她可能躲起来了，躲起来是因为她严重厌学，也讨厌人类；她狡兔三窟，制造假死脱离人类社会。那样我会祝福她，我会放心大笑，她没真的死、她死不成，我就放心了。但是我证明不了天心是假死，假死她会偷偷联系我的，用狡黠的笑容零度机械一样的叙事行为告诉我她怎么剥离了人类社会各种意义上的居民身份所属身份，除了地理意义上仍然占有一小块土地，不被人发现与识破的小小占有。我证明不了。所以天心可能真的死了。我的心脏于是开始凋亡。

    我没有在呓语。我感觉时间不以太阳活动来计算了，真的。渐渐地我发现时间是以人类活动来计算的。废话。当然不是指我就是太阳。天心是信奉太阳的；她一家子皈依佛教，她也信佛，她有灵根，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人；她信人必须活得像太阳一样，她自己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活得耀眼甚至带有灼伤别人的潜在可能，坦坦荡荡，懒得多余解释。她的处世哲学非常被动，可以全部总结为一套挨打过后的创伤应激。挨打过后立定生效。也就是说别人没有行动与作为之前，天心对这个世界是没有逻辑的。她不太理解她生活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周围”都是什么内部架构、骨肉、血液支撑着在运行。或者说看清了但是根本不服从。

    她受过校园霸凌、家暴、大大小小无数疾病，冷暴力与热暴力也就是她参与过的冷战与热战。每一次被折磨个半死她的机体会自动更新生存逻辑。这样活着，那样活着，是正义的，或者说安慰自己没那么恶心。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正义。天心没那么执拗，她只是精神洁癖。

    我还记得去c城找她，是在死前两年，她抽烟，抽很多，每天漫无目的的走；很多朋友，但是在哪个朋友堆里都双眼游离。她很多想去但是去了又深感没意思的地方。

    我和她约定，我有九条命，危急时刻借她三条，有需要一定要电话联络；我至今不敢相信她离开这个世界了是因为我们早就约好了，可以去死，但是必须通知对方。真的，这是个关于生命的约定，她没道理食言。天心说过她是个靠朋友活着的人。她不会丢下朋友的，她知道她死了我也活不长久，我必须选择和她一样的道路。

    我还记得去年她说要认真学画画，给我寄了她的四格漫画。不是，她至死尚未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漫画家，像她偶尔写作一样，至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作家，她只是喜欢。说到哪里了，哦，四格漫画。她规定自己按时训练，发在朋友圈也可以记录心境和作画时间，我还能翻出她在去年六月初画的画，关于她的抚慰犬，关于她的裙子，那时候我在想好有意思我想要这两张。不需言语，她给我寄书的时候真的夹了那两张漫画进去。

    看吧，很多时候我们是不需要言语的。所以我猜想她有什么苦衷或是巨大的痛苦要先我而去，不然我是无法接受的。我一直认为我看待文天心是无性别的，她自己本人表现出来除了外貌上的特征，感觉也是各方面很中立的人。

    最后一次联系她是在死亡前一个月。她说回校了，厌学很厉害，不大想吃东西。我劝她吃一点，虽然我对此无能为力，我离她太远了；而且她有四年厌食症，厌食期她只靠奶咖、酒精和偶尔一杯酸奶活着，就是不想吃。暴食期对食物依然是怨恨，她尝不出味道，只是惩罚自己，一次性吃进去巨量的食物。她开玩笑说自己现在水肿得像猪头、吃的太凶胰腺特别特别疼，后背都在疼，浑身青筋暴起，一直低烧，烧了一礼拜。我知道她很痛苦，她不允许自己外形变成那样，她吃东西不是享受，其实是变相在扇自己耳光。

    我会自己喝着汾酒等到真相浮现或是我自己去寻找真相的那天。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如果天心尚且弥留在人世，我的意思是灵魂没有往生，见我说得多了反而会偷笑的吧。

    【证人W（文天心好友之一）的作答口述】

    我是文天心的高中同学，W。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因为病情反复而休学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有天我正在午睡做一个无关紧要的梦，然后警察打电话给我要求我录口供，因为我朋友死了。

    她成绩很好，加上身体很差，在老师那有着可以说特权一样的东西，所以后排数起一二三排男生背地里喊她大小姐。她的语文和英语很好。

    她认识我是因为，当然我们本来没有这个契机可能一辈子也说不上话，毕业就匆匆离开，因为她妈妈不许她使用智能机可能连微信也没机会留下。

    那是自习时间，我一个人逃课来天台，发现她也在。她说因为她不想去上奥赛课，回到宿舍闷着头睡觉，发现舍友们以为她不在合起来侮辱她。

    她说“好蠢，浪费学校资源，不知道的以为学校是她们家开的。我占用资源是因为我考进来了，有问题吗。”

    我安慰说女生宿舍可能就是这样子。她说开什么玩笑，贱人哪里都是，和男女无关。别以为她不知道化学组的人对她意见多大。我不知道回复什么。我发现她和外表看上去的差别很大。她看上去可能比较乖比较安静。其实脑子里可能骂了你两小时的脏话。她应该是我见过最叛逆的女孩子。

    后来我们偶尔在天台一起吃午餐，因为没有其他人看见，对男生女生一起独处产生误会。还有一层原因是我没把她当外人，我开始和她分享我的秘密，我喜欢男孩子。

    我很清楚这件事我只能和文天心讲，也只有文天心不以为意、仔仔细细帮我梳理清楚，我有时候就是偷懒，借助文天心的大脑思考复杂的感情问题，不是说文天心很懂感情，恰恰是因为她没有感情，没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人，很冷漠，她才能置身事外地做到这些，去不掺杂任何杂质地思考。甚至不把自己作为人的行为当做一个变量，她阉割自己所有情绪化或者不够理智的行为举止，要求自己逼近机器人。

    她帮了我很多，我也可以说有时候我表达不出来的意思她能表达出来。她是我的嘴替。

    她身体真的很差，就我有印象就休学了两次。大一之后因为我们各自在不同城市上学，虽然答应她会去c城看她，始终没找到一个假期去履行，要么学车，噢是指我学车，天心吃那些药不能驾驶机动车的。要么是她状态恶化不和任何人来往，把自己锁在家里。

    她妈妈挺有问题的。当然不是指直接下毒手那一类毒妇，虎毒不食子。我只记得天心说的她妈妈不理解她，她厌学也是家里逼迫她念不喜欢的工科。会有言语羞辱之类的，她妈妈感觉精神不是很稳定，但不至于下毒手。

    我不清楚文天心有厌食症。我只知道她哪些精神病症。反正列出来长长一大串。她有运动健身习惯，我对这个了解不多，健身的人听说比较容易得厌食症一点？

    上了大学之后她删掉了很多人，我反正蛮好奇为什么留到那么迟才把我给删掉。其实我觉得不一定具体对某个人有恨意，只是情绪上来了泄愤而已吧。但是我还留着高中时候她拿她妈妈手机加的我的微信。我没再联系过，她妈妈也没像以前一样悄悄问我天心最近怎么样。

    我觉得很可惜吧。文天心很有才华。认识她的人都会觉得这样一个人寻死很可惜吧。别的没有了。我知道的情况不是很多，可能要问c城她最亲密的那些朋友们。还有问她妹妹，她和妹妹感情最好。其他的可能我帮不上什么忙。我觉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因素的自杀行为吧。

    谢谢你们。

    【证人天音（文天心妹妹）的作答口述】

    我知道我姐姐死了。我爸爸妈妈不敢告诉我，因为姐姐唯一挂念的就是我和家里的狗狗。

    她死前一年我的生日给我留过信，说对不起我，本身应该走在我前面一切都替我找到最正确的道路、最没有风险的道路，但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一切都在失控，她的路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

    是我姐姐教会了我很多道理。她和别的人所看起来的样子不一样。她很脆弱。

    行了我说不下去了，对不起。我姐姐是被谋杀的。就是这样。我说不下去......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