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你的胸和腰吗?”
莫老五可忘不了火锅店那次的场面。这句话让他还没下喉咙的茶不但重新从嘴里喷出去,还差点高压清洗鼻腔。擦嘴的时候,他脑子嗖一下回想到了曼迪合众国的时候,比克利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嬉皮笑脸和他炫耀“刚刚碰到个带劲儿坯子。”
她倒是淡定,和问“吃了吗”语气一样。她用筷子戳弄着锅里的牛肉丸子,把它往滚水的地方推。一边推,那对儿绿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把他从头脚扫了个遍,就像在菜市场挑五花肉,招呼老板说“这块好,给我直接放锅里。”
火锅请的真不对,她吃得像喂鸟,一口分三口吃,应该请她去吃烧烤,吃完还能拿签子捅他两下助兴,看他这块五花肉到底够不够入她眼,然后像她逗弄丸子一样把他架上去烤。
“元医生,你们外科医生都这么…”莫老五揪揪领子兜风,一时觉得热得像蒸桑拿。“直来直去?”
她从锅里挑了片刚熟的羊肉卷,在麻酱里慢条斯理地涮。“职业病吧,对肌肉结构比较好奇。”
他差点气笑。她白衬衫的扣子一路系到脖子,吃饭每滴麻将都安安生生滴在盘上,说话惜字如金,火锅烟气下活像个圣洁不染世俗的修女,结果张嘴就要摸她胸肌。他可还记得她救比克利的手法——恨不得一秒就能把他肠子缝出个蝴蝶结,下针没一下多余,行云流水的缝线和野蛮的急救方法,能把比克利当娃娃,几把棉花塞进去就给他缝上出厂了。怎么看都是通身上下会蔑视欲望,行医救人的圣斗士,赖好对其有一点歹念都要深刻忏悔,他为此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结果没想到这么直截了当,反将他一军。
他捋捋头发,索性放下筷子,一只胳膊往椅背一搭,想好好掰扯掰扯:“那医生有何高见?”
她嚼着羊肉瞥来两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瞥病历的眼神。她扭回去从锅里捞了一片生菜,不紧不慢道。“还行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外强中干。”
操。聊什么,这还有什么聊的,这可是男人的尊严问题,尊严是聊出来的吗?
“那怎么的?去我那儿?”他拎出车钥匙。
“莫先生的地方总不会是五星以下的地界吧?”她看也没看,慢条斯理用纸巾擦着嘴角。“手术环境一般要求很严格,职业病。”
是人话吗?你听一听是人话吗?和她这人一样,看着以为温温柔柔的,结果张嘴一梭子能把你扬翻。看她那张像看病历的脸就知道,你但凡有一点不到位人家就抬屁股走人了——行吧,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吃这一套的。
“不但环境到位,还有瓶好酒等着做消毒工作。”他咬咬后槽牙。
他这话居然把她逗笑了,烟雾里她嘴角一下提了上去,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了贝壳一样的牙齿。她放下筷子起身,包挂在肩上了当道“那现在就走吧,我明早要赶车。”
得,还赶时间。
“说起来,猎人先生的好酒大概有多好?”她目光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亮。
结完账出门,他趁她在前面整理头发时赶快手机定了瓶酒。玻璃窗映出他俩一前一后的模样,他扭头看,自己这个两米多的家伙插兜跟在一个蹬着带跟皮鞋的白衬衫女人后面,活像一只馋人家家蜂蜜的棕熊。元一感觉到了目光也扭头看,在玻璃上隐约的对视间,她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非常细微,若隐若现,但能把他魂儿勾出窍,能让他一时不要脸地什么都干。
之后他想了想,这分明就是操蛋的一见钟情,否则怎么会时隔一年,也能把没聊过几句的人一眼认出来。
他在老餐馆和她重逢后就查了这群医生那时的驻扎行动,在一众医生中靠前的有五位,其中一个就是元一,评级A,备注紧缺型复合型人才,个人档案保密级。他重新去看圣十字的行动档案,发现去年没查到的行动档案已经更新——以行动总结的方式。他看到了具体的伤亡名单以及后续行动方向,这些内容能以档案的方式得以在网站呈现,往往已经是过时消息,比如这一批医生的牺牲。
他心底涌出了一股难以克制的怜惜。可能是她衣服下的疤,可能是问她伤口时睫毛微乎其微的颤动,可能是她故作镇定说自己的月经,可能是她手抚摸上他身体的触感,也可能是她转瞬即逝的沉醉。这些东西在她的呼吸里徘徊,从她头发丝里飘出,在阴影中隐匿,在一次次漫不经心的对话与交谈里,露出一根尾巴,勾着勾着,勾到了他的手。
她靠在餐桌上两腿交叠,睡衣是冰丝绸的v领裙子,褶皱的荷叶边贴在大腿。她散下来的头发一侧挽在耳后,面颊上还有那阵噩梦未褪下的汗,泛着水光。那双眼睛依旧绿,绿得隐晦,只在遇见感兴趣的东西或审视人才会冒光,她眼皮的褶皱埋藏着还未收拾的疲惫,目光却又足够清醒聪明,像是随时都能给你判下点什么,偏偏神色又是轻柔的,和她在他耳边连连的叹息一样让人心痒,和她软下来的腰一样想让人怜香惜玉,并为此掉以轻心——她毕竟会咬人。
她能发现他把她当貂看的眼神,调情的时候她也不恼,会笑着把他当狗摸下巴。
“你想探究什么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他笑着上前两步,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故意用打量小动物的表情打量她。“被惹毛的时候也是。”
“然后,你会眼睛冒金光,要么是碰到好喝的酒,要么就是要放狠话,要么…”他看起来很自恋地掐起腰。“想和我睡觉。”
“你说到不喜欢还要应付的话题会跑神,但还能附和。如果必须要应付,你按太阳穴的手会用力些,实在不耐烦,你会直接打断。”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走近一步。“哦,还有。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你会垂下眼睑,嘴角撇一下,看向其他地方。”
元一抱着胳膊打量他,下巴抬得像个高傲的猫。
“你喜欢大口喝酒,但如果酒够好,也会愿意慢下来品一品,但你大概觉得浪费时间,除非…一边喝一边干点什么?”他假装猜测。
“你不喜欢吃太油或辣的东西,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你只吃清水锅,但应该很喜欢麻酱。”
“你不喜欢墨迹,兜圈子会让你不耐烦,你做事讲效率,习惯公事公办,做事抓重点,这大概是你的职业习惯。”
“你习惯性警惕,因为常年面对危机。你把工作看得比天重,如果有人影响或耽误你,你大概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你习惯有事往肚子里咽,哪怕仙人掌也吃得进去,划一嘴的血;你习惯话说三分藏七分,因为试探是你的拿手本事。”
“你喜欢把人当病例看,因为这样方便对症下药。你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因为身为医生你需要掌握“患者”的所有情况——手术本身就是个无论如何都时常发生意外的东西。”
他走来她面前,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她抬着眼,眼睛像夜里的狼,人像快要炸毛的猫。
“然后…”他对她咧嘴,在她睫毛要结霜时轻声道。“你的疤会在下雨的时候发痒。那些以为忘记的东西会在夜里啃你的肉。”
她睫毛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像蝴蝶抖落粉尘。
“你夜里时常惊醒,被纠缠你或你没有忘怀的事,因为我也时常会梦回第一次遇见巨浪,惊出一身冷汗,或是我的无能为力而终身抱憾的愧疚。”
“元一,你是个疯子。”
“你像个不要命的马达,停转方式也不要命,像已经航行的船,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看着她的眼睛,居高临下把她撑在他和桌子间的距离,又嗅到了她洗发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她也没躲,眼睛打量着他的动作,带着点耐人寻味的思量。
她的手摸上他胸口,像走路的海星,每根触角慢条斯理地落地,慢慢用力。她的指甲很干净,像被海水与沙地冲刷打磨的琉璃,没那么完美,但形状天然得像鹅卵石。她垂下眼睛,踮起脚在他脖颈侧嗅闻。
“好聪明的男人。”她用轻慢的声音在他皮肤上吐息,视线黏灼在他的每个细微的神态上。“你要把我的心夺走了。”
他被搞得哪儿都是痒的,痒得后槽牙都是酸的。他手去摸她的腿,皮肤冰凉凉的像条蛇,滑到哪儿都能解暑。
“不过,你刚刚的心跳到108了。我的好猎人。”
她话锋一转,轻笑,像个计谋得逞的狐狸。她拉着他这只手十指扣在一起,另一只胳膊用力拦着他的腰,耳朵已经重新贴在他胸膛上,细心聆听。
莫老五忽然发现自己大意了,她刚刚不是在调情,她是在触诊他心率。
“好像又快了,现在是112左右。”她声音里带着轻快,再抬起头,嘴角已经翘到了天上,眼睛眯着,比狐狸还狡黠。
“我本以为猎人的话,做什么应该都是游刃有余的,看起来也不全是?”
“前面的推断我先持保留意见,不过你说你怕海啸…”
她松开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大腿内侧。
“会让你夜里梦魇的,说不定是船舱着火。”她轻轻道。“只留下这一片烧伤的疤,一定记忆深刻。”
她用手比出手枪的形状,对着他脑门一戳。
“砰。”
“你分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避重就轻的好猎人。”她微笑。眼里的森林郁郁青青,几乎能闻到土壤的腥气。这林子枯不了,后面会有一片海,被掩着,惊涛骇浪。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他要在那儿冲浪,一边当鱼一边当护林员。
她摸着他的脸,垫脚亲了一下他脸颊。
这比给他一拳带劲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