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潘雪音身着嫁衣坐在了花轿上。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一路敲锣打鼓地行过去,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的说:“瞧这嫁妆有这么多抬,数都数不清,今儿可算是开了眼。”
有的道:“看那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小郎君,模样多俊俏。”
有那知晓的人便说道:“那新郎官是安国公府的晏世子,他母亲便是当今圣上的长女平阳公主。”
这话听得众人更是连声赞叹,都道是晏世子出身高贵,又模样清俊,这轿子里坐着的新娘子,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这时,又有人说:“那花轿里的新娘子,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于是众人便又跟着道:“难怪陪送了那么多抬嫁妆,这排场可真够大的。这样说来,这两人可真真是般配,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然而,此刻坐在花轿里的潘雪音,却全然不知旁人口中的议论,也不知晓新郎官是什么样貌。
上轿前,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头上的喜帕万不可擅自取下来,务必要等新郎官亲手揭开,否则不吉利。
可六月的天,实在是炎热,花轿又不透风。潘雪音身上的嫁衣本就层层叠叠闷得慌,头上又戴了重重的钗环,实在是不舒服。她平日在家中是自在惯了的性子,便耐不住这些累赘,索性将头上的喜帕揭开,又拔掉了一些钗环,这才舒服了一些。
从定国公府到安国公府,原本只隔了一条街。然而,既然是迎亲,便不能抄小路,必得是吹吹打打,绕了一大圈,这才到了安国公府的大门上。
安国公府的大门上方,挂着太/祖皇帝御笔亲书的牌匾,这扇门寻常都是关着的,除了御驾亲临,便是这日迎娶新妇时,才被打开了。
下轿前,潘雪音急急将钗环又戴了回去,将膝上的喜帕拿起,盖回了头上。
晏昱领着她拜了天地,她只在低头时,从喜帕的下方,瞧见他红色的袍角,以及崭新的皂靴。
潘雪音听她父亲说过,晏昱品貌俱佳,是位端方温润的君子。虽然在今日之前,她对这门亲事,心里也是满意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免不了紧张忐忑了起来。
潘雪音坐在洞房内,捏着喜服的手心,有些微微汗湿。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晏昱。可今日之后,她与他便是夫妇了。这是她要与之度过一生的人,然而她还不知道他的模样,以及是怎样的性情。她内心既有期盼,又有因未知而带来的忐忑不安。
就在这样想着时,头上的喜帕突然被揭开,一张清俊如玉的脸映入眼帘。晏昱的模样,比她原本预想的要更好看,她的心忍不住跳快了一些。想到出嫁前,她母亲悄悄塞到她枕头底下的那本避火图,她的脸便烫得厉害。
这桩婚事本不是晏昱心里所愿,只是圣上赐婚,他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揭开喜帕的那一瞬间,饶是晏昱平日里端方持重,也忍不住怔楞了片刻。
眼前的新妇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生得艳若桃李,莹若秋霜。她那双桃花似的眸子,此时正定定地望着他发呆。
晏昱喉咙发干,咳嗽了一声,潘雪音这才回过神来。
“早些安置吧。”晏昱瞧见她头上戴得有些歪斜的钗环,微微蹙眉,抬手将之取了下来,这才放下了床帐。
帐子内光线昏暗,外面红烛的光亮,透过帐子,只剩下暧昧不明的朦胧。
潘雪音隐隐约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但又想不出像晏昱这样端方持重的君子,难道也会做那种事。
见晏昱端坐在账内,喜服一丝不苟,面色温和自持,潘雪音忍不住松了口气,觉得像晏昱这样的君子,也许今晚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晏昱却突然撩开帐子,下了床,将屋内的喜烛全都灭掉。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只觉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从小就怕黑,就连睡觉时,帐子外面都要点着一只小羊角灯。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刚稍许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她很害怕,但好在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听到晏昱上床的动静,紧接着便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既害怕,又难受,可晏昱却在解她身上的喜服,她慌得发不出声来。
下一刻,身下便传来钻心的痛。她从小就怕疼,哪怕擦破了一点油皮,都会疼得掉眼泪。她忍不住抽泣了起来,眼泪像珠子一样从眼角滚落下来。
然而,晏昱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潘雪音哭累了,那处疼得仿佛失去知觉了,晏昱这才抽身下来,仰面躺了一小会,便起身撩开帐子,重又点起了灯,命人备水沐浴去了。
潘雪音将脸埋在枕头上,枕头已被她的眼泪洇湿了大半。方才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要没了,长这么大,她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心里委屈得不行。从前,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算只是擦破了皮,她娘和兄长都心疼得不行。可方才,她明明疼得快昏死过去了,哭了那么久,晏昱却连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她。她没有想到,原来这种事会这样的痛苦。她想,难怪她娘那样不待见她爹。
她心里既委屈,又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便害怕了起来。她不由地后悔,早知嫁人要受这种罪,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出家当姑子去。只是,一想到出了家,便再也吃不到荤腥,又觉得到底也行不通。
就在她将脸埋在枕头里,愁思百结的时候,晏昱已洗完回来了。
他素喜洁净,方才沐浴完,又换了寝衣熏了香。
看到衣衫不整,哭湿了枕头的潘雪音,他忍不住蹙了眉,道:“你也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
潘雪音浑身像被碾过了一样,疼得一点儿也不想动。她声音带着哭腔嗡声道:“我不想去,身上疼。”
晏昱闻言,皱了皱眉。他不悦地看着她道:“怎的这般娇气。妇人都有这么一遭,怎么旁人忍得,就你忍不得。”
潘雪音本就心里委屈,见他这样说,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哭得抽抽噎噎,“你怎么知晓旁人就忍得?难不成你见过?”
这话将晏昱问得涨红了脸,他素来人品端方,从未去过烟花之地,也从没有过通房侍妾。今日洞房也是他二十年来头一遭。他觉得潘雪音方才的话简直就是侮辱,这是在质疑他的品行么。他的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
他想,清者自清,也因此不想与她分辨,于是便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今夜去书房,明日你不要贪睡,早些起来,同我一道去给祖母与母亲奉茶请安。还有,大婚的日子,莫要哭哭啼啼的,你这模样若让母亲瞧见,定会惹她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