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逸，父亲偶尔会和继母一起过来吃饭，看着继母日渐隆起来的肚子，我时常会想起母亲和素未谋面的小弟弟。这种痛苦的情绪时常折磨着我，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哭到喘不过气，心脏像被细绳紧紧缠绕一样，勒得生疼，难以呼吸。奶奶有时会碰见我难过的时候，她知晓这是一种难以缅怀，痛彻心扉的记忆，她不总是安慰我，只是让我把书读好，走出去，走过泥泞的庄稼地，跨过平静漫流的离江，远离所有痛苦的发源地。

    暑假平静地结束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悲伤过往。夏天也要结束了，我要去到县里上学，父亲找人借来一辆三轮车，来装我为数不多的行李，奶奶追在父亲后面问我的住处，父亲只打哈哈说都打理好了，奶奶又赶忙招呼爷爷抱被褥出来，我抱着母亲生前为我修补好的书包，置身事外，安静地好像他们讨论的主角不是我一样。因为没有过住宿经历，我甚至连行李箱都没有，只有奶奶给我的一个大布织袋，用来装我收拾出来的几件衣服。在父亲的催促下，我匆忙与爷爷奶奶告别，坐进了那辆三轮车。去往县城的路不好走，很多都是乡间小路，泥泞坎坷，坑坑洼洼。我一路上被颠的想连饭都吐出来。父亲也沉默着不说话，路终于平坦一些时，我才看见些许建筑，零落地分布在道路周围。县城并没有多繁华，我也始终理解不了县城里的学校和乡里学校的区别，我只知道，我远离了亲人，要自己独自一人踏上旅程，但我并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我已昏昏欲睡。父亲摇醒我，我跳下车，拿起布织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景象。一栋二层楼房，楼房跟前是一排的平房。一位面相和蔼的阿姨接过我手里的衣服，领着我和父亲进去其中一间平房。平房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床和一个简陋的柜子，甚至没有我在家的房间大，阿姨对父亲说衣柜过几天会安装好，平房里住着的都是女学生，让父亲不要忧心。在谈话中，我了解到了情况，县城学校的住宿名额已满，我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住，而像我这种情况的很多，所以有些人嗅着机会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校外宿舍”，主管学生的住宿问题。接着，阿姨又领着我去看了厕所，教我怎么调热水。阿姨说算上我在内，这里一共只住了三名学生，我了解到，校内住宿和许多外宿都是用的上下床，父亲也算是像他说的那样，为我找了一个相对算好的环境，让我住了单人间。距离学校开学还有一天，我来的是最早的，父亲给我整理了床铺，又骑着三轮车带我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和学习用品，学校周末放假，我可以回家，父亲带着我走了一遍回家的路线，重复地说着回家坐的大巴车车次，我不耐烦的点着头。

    分别的时候，父亲临走前又塞给我三百块钱，叮嘱我认真学习，放假了就早点回家，不要到处乱跑。我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辆绿色三轮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想，我是应该恨他的，恨他这样不公平地对待我，恨他轻而易举忘记了母亲地离去和尚未出世的弟弟，可这一刻，我说不出怨恨的话，我看见了他早年为了全家生计而过早白了的头发，想起了母亲尚在世时，我们一家人欢笑的场景。

    或许母亲走了，他是有难过的，只是难过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少到三个月就能冲散，他们的感情也太少了，少到三个月旧家换新主。

    我又能恨谁呢。又该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