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 公路文
部分内容第一视角预警
我想到达零下272°的布莫让星云,向坠落的恒星奉献我无意义的生命。
这段话被手写在温凝的离职报告上,在某一个无风无浪的清晨,躺在她的直属上司的办公桌上。
即便这段话的前后目的都无法达成,温凝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前往冰城的旅途。或许从她银行卡里的余额,又或是瘦削的身体状况来看,报告中的后半段也是有一定可能在这段路上达成的。甚至于她究竟能不能到达冰城都不是一件能够保证的事,但是温凝也并不在意。
对她而言,这段旅途的开始,比所谓的结果重要得多。就像世间大多的故事结局潦倒,人也永远无法对故事的开头丝毫不抱有期待。很多事情只要去做了,仅仅是做下决定那一刹那的战栗,就足以支撑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
从南京到雅库茨克的路程长达6000公里,太多人的一生都不会拥有这样遥远的旅程,温凝仅仅拎着一只装满冬装的行李箱,里头塞满了裘衣、手套和棉裤。只是离开南京时她尚且还穿着一条麻制长裙,非常浅的米色,南京并没有直达的航班,因此她需要先乘坐将近十小时的火车到北京。
在火车站里找候车室的时候,温凝的行李箱被某个赶路的陌生人撞坏了一个角,在对方有些焦急和不断的抱歉声中温凝轻轻摆手。她看着陌生人手里完好如初的箱子,心里想的是网购订单上廉价的数字,至少不需要她临时重新买一个新箱子。
直到在候车大厅距离检票口最远的角落找到个位置坐下后,目光低垂着再一次飘落在那个有些腌臜的一角上。温凝久违地想起年幼的时光,在游乐场门口还没吃一口就掉到地上的香草甜筒。
她这辈子都很少去过游乐场类似的地方,对那些刺激的娱乐设施本能的失去兴致,后来父母在学生时代意外去世,也就更鲜少踏足过这些充斥着家庭氛围的场所。
温凝于是再一次确认,她或许天生是运气很差的人。
但是相比起被抢走糖果就要嚎啕大哭的幼童来说,温凝记忆里的自己只是对着地上飞速化水的白色固液体沉默了几秒钟,在母亲有些尴尬地连忙对店家说再做一个的时候,盯着那摊水迹淡淡地说不用了。很快她抬起头,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具有值得信任的力量般地对上母亲的眼睛,在外人看来略显遗憾地回了家。
而温凝从来没有觉得遗憾过,掉落在地上从手中溜走的,在她脑海中一瞬间被判定为不属于自己的。没有了占有的欲望,失去本身也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耳边传来一段机械的广播朗读,飘散的视线重新汇聚在一起,温凝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电子屏,起身拉长了把手,从候车室的一头涌入纷乱的人群。人们在长长的队伍里拥挤地向前排队越过闸机,像极了工业生产线上整齐的产品,温凝有一瞬间地恍惚,随即皱了皱眉头尽力控制住想要呕吐的身体。
或许从很多年前她就知道,鹤立鸡群在词典当中的翻译是太过片面的收录,鸡群当中的不一定是仙鹤,在序列化的世界里大多的丑小鸭变不成天鹅。
对应着找到车厢找到座位号,或者更贴切一点叫做床位号之后,温凝把行李箱放在车厢的角落里,三两步爬上了最上方的床铺。往上的床铺因为不够便捷价格相较要低出一大截,但温凝仅仅是觉得能够离吵闹的人群远一些,即使这点距离根本无法减弱分贝在空气中的传播力,这种抬头只能看见天花板和白墙的裹挟感也令温凝轻松许多。
温凝躺上铺的时候车厢里还没有其他人,很快底下传来了洋溢着有些兴奋的少年音,很快一个听上去温柔的女人回答到,温凝猜测是一对母子,朝着墙面缩了缩身子。中途小男孩似乎看到了温凝,一时叫嚷着去拉自己的母亲,而女人轻轻地嘘了一声,很快不知在小男孩边上说了什么,车厢里马上就安静如初。
温凝对着天花板模糊地看见一个女人附在幼童耳边说话的画面,女人的样子似乎在她脑海里很熟悉,然而想要睁大眼睛去看的时候,面貌便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眼皮覆盖下来,温凝不去想不见了的容颜真正的模样,她缓慢地侧身从包里摸出手机,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她尽可能地续写着自以为那位母亲对男孩所说的情节,即使她并不知晓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屏幕上并没有消息提醒。温凝总是如此,和大部分人都不过分亲密也不至于冷漠,因此她猜到自己的离开并不会在过去周围的人之中掀起什么风浪,只是一滴露水掉在湖面上,不是石头砸出大坑溅起水花,也不会是一滴雨像暴风雨的前兆。
简单查阅过冰城的气温后温凝决定到达之时买一件当地的毛皮大衣,等到再次熄灭手机屏幕的时候,温凝阖上了眼皮。
真正躺在火车上铺时,常常困扰着因为梦见自己从火车铺翻坠的情形反而不会出现,入梦的温凝站在一艘巨轮的甲板上,海面广阔无垠,深海的生物不会离奇的冲上海面吓自己一跳,但是深邃的蓝色让人觉得寒冷,站在甲板上的身体好像一个空荡的外壳,静得耳鸣。
昏昏沉沉之间,床铺似乎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很快又趋于平静。温凝的感觉中大抵是海面吸了口气,在吐出前船身经过了鼓起的肚皮。
醒来的时候眼睛被入目的夕阳刺得半晌才完全睁开,温凝向下弯曲脖颈,黄昏的余晖又橙又红,照在大片的田野上,提前让年轻的绿叶看见自己衰老的模样。
下铺为饥饿的肠胃填充食物的时候,温凝才发现底下躺着位身材壮硕的男性,突然回想起梦境中颠簸的瞬间,猜到了缘由。找包裹的时候路过另一侧的床铺,小男孩埋在母亲怀里呼呼大睡。温凝从行李箱上的塑料袋里掏出自带的泡面,转身时恰好与那位母亲对视,对方半撑着身体给男孩扇风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对温凝笑着点了点头。
下意识地也用同样的方式颔首,接着捧着面盒离开车厢。泡好面后温凝谨慎地走进餐车,在捧着面缓慢向前路过售卖员没有遭到拒绝后,随处找了个空位坐下。泡面的口味很熟悉也很单一,温凝并不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口味也是,如果这一次吃到的没有难以下咽,那么大多数情况下一次还是会吃一样的东西。
填饱肚子之后温凝站在车厢连接处上下车的位置,那个位置通常狭小且安静,车窗是电影情节里最常出现的形状。黄昏很快地过去黑夜笼罩大地,温凝就那样望着窗外的风景站了许久。如果有人愿意花时间在温凝身后按下快门键,这一天想必也能看够四十四次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