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云明区,是夜渐凉,沈氏集团大楼38层却灯火通明。
紧张肃穆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谈话间的灯罩,刺啦地碎一地。
“啪——”委托书被甩至沈倚玉的脚边。
面前的白发老人脸色黑下几个度,胸膛的起伏仍是叫嚣其怒火不降反升。
“你一介女流,还不卖我的面子!真当整个沈氏都是你沈倚玉的了吗?”
沈倚玉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纤指摩挲了两下,便抬手示意在一边等候的秘书。
“池霖,去给丁老先生斟杯茶,云山大红袍。”
说罢,沈倚玉踩着尖头高跟鞋往沙发一坐,小脸摆着几分不多不少的笑意,对着丁敬赟说。
“丁老,大晚上的来我这不提前说一声,怪我不曾迎接远客,倚玉给您赔个不是。”
丁敬赟冷哼了一声,面露不满,睨着眼打量了一番整个办公室布局,还没等他开口,只听沈倚玉妙语珠连再续,只顾杀人诛心。
“新型药物研发的事我早就下发了指令整改,会无限期延后,您再怎么说都没用;至于您儿子的事,您也知道,现在我是沈氏最大的股东,在其位谋其政,自然得管着这些您说的琐事,只不过您管教无方,小丁总性骚扰猥亵、强迫女员工这些事可能也不止归我管呢。”
沈倚玉敛了唇角,慢条斯理地介绍着丁敬赟这些年借着沈氏干的多少好事。
“丁老,我学法律的,接下这个案子的确是我授意的,毕竟小丁总在我的公司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然是证据确凿,能够打赢的案子给沈氏旗下的律所赚不为过吧,剩下的法官大人也会帮您管着。”
搭着一出慵懒语气,一双疏离的眸子里明晃晃地带着审视,逼得丁敬赟瞳孔紧缩,脸上的表情僵住片刻,顿时气得满脸红温。
“沈倚玉,你这小妮子给我等着!”大抵是气上心头,脑子发热,丁敬赟走时只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威胁。
出走时恰好遇上从茶水间回来的池霖。
“丁老,您的云山大红袍。”丁敬赟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嗒打翻了池霖手上端着茶杯。
杯盖咕隆隆地在天然大理石瓷砖上滚了一圈,完完整整不见裂缝,池霖见状收起托盘,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道:
“丁老慢走,不送。”
沈倚玉从沙发起身,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倒也不惋惜,只是交代池霖将委托书好生收了起来。
“丁老先生走得倒挺快。”池霖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鄙夷,举手投足间把丁敬赟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用管他,下次他要再来,继续用这套钢制贴面茶具,摔不坏;还有泡的茶继续用超市开业大酬宾送的劣质红茶。”
“倚玉姐你看出来了呀?好厉害!”池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妨碍眼底闪着崇拜的星光。
“我喝茶喝惯了,懂得多一些,丁戎升这个案子你打电话联系项渊,让他紧急处理一下。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说罢,沈倚玉拿着车钥匙,拎起一边的手提公文包,便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公司。
沈氏集团负二楼,地下停车场。
沈倚玉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正欲扣上安全带时,忽然发现车库里倒进来一台车,刺眼的车灯晃住了她的眼睛,伸出五指一挡,只瞧见一个黑衣男人从车上下来。
京牌库里南。有意思。
她秀眉微拧,一缕怀疑的心绪爬上眉头,立即放轻动作,观察着那人。
不是沈氏的员工,安保怎么把哪个公子哥放进来了?
男人倒是年轻,似乎是喝醉了酒接了个电话,眼见着他轻车熟路地往电梯方向走。
“不用多嘴,不就区区一个律师嘛,老子哪天非得给点苦头吃。”
声音逐渐远去,沈倚玉断断续续只听着些片言碎语,确保男人不会再折路返回,她立即驱车开出。
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接通蓝牙电话。
“喂,池霖,调一下今天晚上九点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有一个黑衣男人在我坐上车后开了进来,不是沈氏的员工,去查一下什么来路,车牌应该有监控拍着了,顺便联系项渊去跟安保公司谈一下,好像不太安分。”
“好的,我马上去办,倚玉姐你没事吧?”池霖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讶异。
“我没事,哦对了,加班时间工资三倍发放,你自己记一下,后台报账。我开车,先挂了。”
没等池霖反应,电话那边就被掐断了,小姑娘抱着手机张着个嘴还想说些什么,只好怏怏地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哦,倚玉姐干嘛总是淡漠一个人,明明那么善良温柔。”
回到自己的小洋楼,沈倚玉进门就窝进了暖姜色小沙发里,两只细跟高跟鞋挂在了她白玉般的脚尖,半掉不掉的。
累了一整天,精神如同一张紧绷的弓,一松便在脑海中回荡起嗡嗡的弦音。
偏偏指骨分明的手此时揉着太阳穴,缓解不了一点。
大抵是又病了,朦胧间沈倚玉这回梦见了李未晞。
少年模样的李未晞,滂沱的雨水嘶嘶打在他挺直的躯干上,梦中的大雨跟当初离别如出一辙,模糊了她双眼,看不见李未晞的神色,只听得见少年委屈不已的低吼:
“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抛弃我?”
“萋萋,你不要走好不好,别走,我不要钱。”
“你别抛弃我,萋萋!”
少年打碎了所有的矜傲,在那个雨夜卑微的恳求还是换不来她的半步停留。
画面一转,李未晞的面容又变得清晰可见,他如玉无暇的脸上满是泪水,寒意充斥发红的眼眶,一双眼睛锐利如刀锋,挑唇:
“我恨你,沈倚玉。”
我恨你三个大字仿佛呕心沥血一样,撕咬着从牙缝里吐出来。
“原来恨我啊。”
被梦中的场景给刺激到醒来,沈倚玉缓缓从沙发起身,打开手机发觉现在已是凌晨十二点点,夜晚温度降得快,她从衣帽架上取了一件羊绒披肩搭在身上。
像是还没从梦里的情绪出来,她一个人坐在阳台发呆。
怕感冒,居然还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只不过等姜茶不再冒白气,也只喝了一口。
叮咚—
微信发来了新的消息。
是山奈。
[萋萋,陈嘉言他们说毕业七年了,想大家聚一聚,一起吃一个饭,回母校看看老师。]
[我还好,他们托我问你呢,你想去吗?]
没等沈倚玉动指打字,一串字又冒了出来。
[他们说李未晞也会去。]
盯着这行字,熟悉的名字浮在面前止不住地打圈。
思虑了片刻,修长的指节在屏幕面前删删减减,还是编辑了一段文字发给山奈。
[奈奈,最近沈氏有点忙,我可能抽不出时间回陵城,你不用管我的。]
消息刚发出去,姜山奈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打了沈倚玉一个措手不及。
视频接通。
[哈喽,萋萋,这么晚还没睡啊?]
声音从手机端冒出,只见姜山奈那边没开摄像头。
[没,我睡了大概一两个小时,刚醒。]
[骗人,萋萋你都没卸妆,不卸妆的美人是会长痘的。]
[没有,我晚上加班太累了,回家到头就睡了,待会去洗澡。]
意识到自己浑身还没收拾,微红顿时爬上了耳尖。
[啊萋萋宝贝你可太辛苦了,好想见你喔,你不去同学聚会没事啊,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可以呀,时间地点你定,我过去见你。]
沈倚玉一口气直接答应了下来,边说边揉着脑袋,压抑的思绪闷在心底,让她堵得慌。
[奈奈,云明区这边下了大雨,你知道我每次下大雨都容易头疼的,今天忘记吃药了,然后]
手机那边传来咕咚一声响,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奈奈你怎么了?]
[没事啊萋萋,我在外面,是别人的声音,你继续说,然后怎么了呀?]
山奈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着确实像在人群中。没想那么多,沈倚玉继续吐露心事。
[然后我就做噩梦了。]
[啊,噩梦啊,恐怖嘛?]
[恐怖。]
话一说完,豆大的泪珠马上就要从沈倚玉眼眶中倾倒,山奈有点着急,连忙安慰人。
[没事啊,不怕!梦都是反的呢。]
反的吗?反不反也没多大用了,不就是恨我嘛,这辈子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样想着,脆弱只维持了几秒,纤指拂过眼角,带走眼泪,沈倚玉又变成了那个内敛清冷的妙人。
[奈奈我没事,我先去洗漱,明天还要上班呢,你早点休息啊。]
[好。]
电话挂断,沈倚玉抛开手机摇了摇头,就着那边冷掉的姜茶把药给吃了进去,随即开始收拾洗漱。
“诺,挂断了,不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的手机哎!直接拿过去给萋萋打视频电话,发什么疯啊!”
想起这个男的威胁着她跟萋萋搭腔,姜山奈真的一通苦水都不知道跟谁倒。
萋萋,我不是故意的啊!
男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长指点击录屏结束,行云流水一般翻走联系人界面找到他账号发了过去。
“喂!你是不是有病!你还录屏!”姜山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操作,气不打一处来。
“不要告诉她,她会头疼。”
男人拨弄自己的手机,忽地一下熄了屏,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就驱车离开了酒吧。
。。。
“不是,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姜山奈喃喃道。
“谁知道呢?算了别管他,我没开车,尧你的车借我开。”
陈嘉言顺势从何书尧那摸走车钥匙,吊儿郎当绕在指尖转着一圈又一圈,招呼着服务员结账。
“行,那我没车了,山奈顺路送我回西大教学宿舍吧。”
何书尧摇摇晃晃地起身,轮廓分明的面上带着推杯换盏过后的酒晕,瞳若点漆的眸子掀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大爷的,你们这群人就逮着我薅是吧。
老娘一黄花大闺女还给你送回家?!
“我可不扶你,能走就走,不走拉倒。”
姜山奈咬牙切齿地吐出几句话,飒爽地拎着包穿过包间帘拦,不一会儿就没影儿,看着是一点都不想多待。
“追啊,我可不顺路,不送你。”
陈嘉言极力克制住戏谑的笑意,长臂一伸,挑眉示意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