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白雨眠电话时边晟正在开会,但听到她在警局,还是从会上下来,自己开车过去。
白雨眠和阿生坐在凳子上,阿生见她今天为自己出头,结果还是连累老板和自己一起来局里坐,现在更是牵扯上了那个他只有几面之缘的边总,不禁觉得难为情。
“雨眠姐,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阿生垂着头,两只手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白雨眠偏过头去安慰他:“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不过看着他情绪低迷的样子,她还是难掩担忧。
“我爹之前赌钱输了,在赌场借的钱一直没还上。后来他跳河自我了结了,我妈离开家一个人去了外地。”
白雨眠讶然抬头,见他说得那样平淡。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又或许他已经将这件事搁在心中太久,以至于再次说出口时,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痛苦。
“这些人就开始找我要债,那年我读高三,他们就天天去我学校门口堵我。”
“后来,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每天挨拳头的日子,从家里边跑了出来,跑到了桐市。”
“雨眠姐,你不是之前问我为什么过年不回家吗?这就是原因。”
“雨眠姐,我今天正式向你请辞。”阿生偏头看向另一边还在留置室里的两个催债人,“他们通过游戏直播找上了我,今后估计也不会放过我。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连累你。”
白雨眠静静听着他说话,心里却翻起一层层酸涩的涟漪。她伸手拍拍阿生肩膀,手握成拳头给他肩头一击:“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我告诉你,你生是雨阁的人,死是雨阁的鬼。”白雨眠认真地说:“你的辞职申请我不同意,他们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都到了警察局,你还担心这些吗?”
“那钱的确是我那混蛋父亲欠下的,这警察也能管吗?”阿生高中没读完,更没机会接受更高程度的素质教育,一直觉得负债子偿这句话有道理,但尚在读书的他没有钱偿还,只能选择出逃。
白雨眠拍拍胸脯安慰他:“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她余光瞥见边晟单手插着兜推门进来,忙从凳子上跳起来朝他挥手,“这件事就交给我老公吧!”
阿生也从位置上站起来,看见他雨眠姐脸上漾出很温柔的笑。而门口走进来的男人,也从一开始凛然的神情渐渐露出笑来。
“之前和小苏她们姐夫长姐夫短的,这会儿人在跟前又不叫了?”白雨眠冲对面的阿生挤眉道。
“姐夫好。”阿生收到示意,伸手和边晟问好。
边晟同样伸出手,淡淡说了声你好。
她知道边晟肯定要问好多问题,赶在他开口之前抢过主动权:“其他事情待会回家再跟你解释,现在我有事情要你帮忙。”
“你说。”
一开始他接到电话听说她单独跟两个男人打架不叫自己而担忧气愤,在听到她放低语气找自己帮忙的时候,一下子心就软下来。她是会拿捏人心的,边晟把她的套路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却还是吃这一套。
白雨眠于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边晟,“老公,咱们以牙还牙以恶制恶,你一定要给我把阿生留住。”
边晟看着她脸上好多古怪的小动作,没忍住笑,凑近她耳朵,促狭着问她一句:“你确定在警察局以恶制恶合适?”
白雨眠摇头摆手,“不合适,但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吧?”
“行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安心工作。”边晟不再逗他,跟着工作人员过去签字。
那两个催债人因为放高利贷被拘留,白雨眠就拉着阿生跟着边晟走。
“你现在回家休息一下吧,还是说我给你放几天假,你调整调整状态?”白雨眠问阿生。
“不用,我下午就回去上班。只是现在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阿生手指对面的江水,“我想去那里吹吹风。”
“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白雨眠怕他再做什么事。
“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阿生咧嘴笑笑,“我躲躲藏藏好多年,今天想去江边和我那混蛋老爹说说话。”
“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白雨眠和他说再见。
车上白雨眠肚子又开始疼,她算了一下日期,距离上次生理期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饶是她生理期再不准,十多天过去,也该来了。
她让边晟把车开到附近商场,买了盒卫生巾进厕所,却不是想象中的痛经。
“弄清楚原因了?”边晟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她。
“没有,没来。”白雨眠也纳闷,“一阵阵的,从爬了那几层楼梯开始。”
边晟直接把车开去了医院,挂了急诊。白雨眠说倒也不用这么小题大做,边晟说他的时间很珍贵。
白雨眠于是就不说话了,默默听他安排,心里隐隐不痛快。
医生看了她的检查结果,皱着眉头很不悦,推了把镜框说:“你这简直胡闹嘛,前三个月最不稳定,你还跑上跑下去打架?”
白雨眠和边晟听言对视,都愣在那里。边晟问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妻子怀孕了?”
医生给出肯定答复:“都四周了。”她又看看白雨眠:“你一点反应没有?”
白雨眠想了想,要说反应也是有的,那就是没什么食欲,看见油荤就想吐。可她以前就对吃的不是很感兴趣,这些反应都被她忽略不计。
“你的身体湿气很重啊,而且胎像不是很稳。考虑清楚,如果决定要这个孩子,就再去挂个妇产科,听听那边医生的建议。”
边晟联系人开了套vip病房,各科医生推着仪器进来给白雨眠做了检查。
一连串检查做完,白雨眠才从状况外清醒过来,清楚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自己怀孕了。
她开始想这是怎么造成的。他们频率并不很高,就算做也都全程做了措施。唯一一次,就是那次从医院回去,他后半程才戴了东西。
时间都对得上,白雨眠确认就是那次。
“你什么想法?”等医生渐渐退出去,她才问边晟。
“说实话,在我意料之外。但是我会对你负责,对这个孩子负责。我们是合法夫妻,我以后也会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白雨眠脑子很乱,这简直太突然,她从没计划没憧憬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母亲,因为在她从小到大的印象里,母亲大都不自由。
她正在计划着远行,计划重新去探索这个世界。而这个孩子就在这个时刻来了,这无疑会扰乱她的计划。
“可是我没做好准备。”白雨眠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声音低低的。
边晟不喜欢小孩,但看她和小豌豆那段时间相处得很愉快,就以为她内心是渴望有自己的小孩的。很显然,她的回答在他意料外。
“你在害怕什么,可以告诉我。”边晟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就像她不安跳动的心突然有了着落,又像是一滴水坠落在大地上,大地的广袤总是能承载她的不安。
“我不会爱人,我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他;我脾气也不好,我担心我因为她/他做了什么让我不满意的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凶她/他;还有,我想去看世界,又怕她/他的到来会束缚我……”说完她偏头去看床边坐着的男人,“我的担心是不是很幼稚?”
“你看,我这么幼稚又胆小的人,怎么能做母亲呢?”
“雨眠”
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她,“谁说你不会爱人?就我所见,你把身边的人都爱得很好,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员工,包括我,我们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幸福。你今天不是还仗义出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你的脾气不好吗?那不见得。至少就我们近一年的相处来看,你脾气简直太好了。谁要是觉得你脾气不好,那一定是对方的问题。我没有任何滤镜,这句话说的很客观。”
“还有,首先你不胆小,相反,你勇气可嘉。你有十八岁就和妹妹独自出门远行的勇气,你已经比同龄人勇敢很多了。”
“最后,谁说幼稚又胆小的人就做不了母亲了呢?那我这么严肃又没有爱心,岂不是更没办法做父亲了?没有人规定母亲一定要怎样,她们不一定都要铜墙铁壁,不一定都要伟大奉献。你怎么样,母亲就怎么样。”
“我说这些不是坚持让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相对客观地和你分析你的顾虑。如果排除这些顾虑,你仍然还是不想要孩子,那我们就不生,你不用在意我父母给的压力。”
白雨眠头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平时听他一两个字儿地往外蹦,还以为和他说话要收费呢。但无论如何,他的这一通分析,很大程度缓解了她手足无措。
“还有一点你没说呢,我以后想到处走走看看,孩子谁带?”
边晟很快答复:“工作日交给阿姨,休息日我带,你有意见吗?”
白雨眠笑了,嗔怪道:“那你和她/他相处太久感情深了,她/他更喜欢你怎么办,我会很伤心的。”
“那我和孩子玩的时候就告诉她/他,你不能太喜欢我,必须喜欢你妈妈超过我才行,否则我就不陪你玩了。”边晟捏着她的手指,看着她笑笑:“这样满意吗,即将仗剑天涯的白老板?”
“嗯,勉勉强强吧。”白雨眠闭上眼睛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