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禾从自己带来的包袱暗层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淡绿色药丸。这是流云山庄特制的“梦沉香”,点燃后能让人昏昏欲睡却不留痕迹。
她将药丸碾碎成粉,掺入一支安神香中。
“叶姑娘,殿下命我送点心来。”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
叶青禾迅速藏好手中的香,起身开门。一名圆脸侍女端着食盒站在门外,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医女。
“有劳了,帮我谢过殿下。”叶青禾心中也觉得奇怪,接过食盒,状似随意地问道,“殿下这么晚还没歇下?”
“在书房呢。“侍女压低声音,“殿下这几日似乎在查什么重要文书,连晚膳都让人送到书房去。”
“殿下真是勤勉。”她不由赞许,“不过以殿下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太过操劳,我新制了一支安神香,想给殿下送去,不知是否合适?”
“这个时辰……”侍女犹豫了一下,“不过既然是叶姑娘的好意,应该无妨,我带你过去吧!”
“多谢。”叶青禾暗自松了口气,“你等我一下。”
她回房取出那支掺了药的安神香,跟着侍女穿过回廊。夜色中的晋王府安静得出奇,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书房门前站着两名侍卫,见侍女带着叶青禾过来,伸手拦住了她们。
“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叶青禾低下头,声音轻柔:“民女只是来送安神香的,殿下近日睡眠不佳,这香能助眠定神。”
侍卫还想拒绝,书房内却传来赫连诀的声音:“让她进来。”
叶青禾心头一跳,调整好表情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火通明,赫连诀正伏案书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烛光下,他眼下的泪痣显得格外明显,衬得肤色近乎透明。
“打扰殿下了。”叶青禾行礼道,“白日民女见殿下气色不佳,特制了安神香送来。”
“叶姑娘有心了。”赫连诀搁下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香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要左一口民女右一口民女的自称了。”
叶青禾一时震住,难以置信道:“民女……”
赫连诀提醒,“寻常称谓便可。”
“是。”叶青禾也不推脱。
她将香插入案边的香炉,用烛火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这香……”赫连诀不由皱眉。
难道是被发现了?叶青禾后背一凉,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银针。
“有竹叶的清香。”赫连诀却舒展了眉头,“很是特别。”
“殿下明鉴。”叶青禾暗自松了口气,“香中加了我亲自磨的竹叶粉,可清热解毒、养心安神。”
赫连诀似乎对这个香很满意,他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我这会儿确实身子不大爽利,姑娘医术高明,不如再为我诊诊脉?”
叶青禾只得上前,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赫连诀的脉搏比常人要弱,但此刻却有些紊乱,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腕内侧那道青纹似乎比昨日更加明显了。
“殿下不宜再劳神过度了,还望殿下多加休息,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叶青禾收回手,“这安神香燃上半个时辰便可见效,希望殿下能睡个好觉。”
“但愿如此。”赫连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发簪,很衬你。”
叶青禾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碧玉簪。
不知为何,赫连诀的目光让她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多谢殿下赏赐。”她低头掩饰眼中的波动。
赫连诀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叶青禾行礼退出,关上门时长舒一口气。
第一步计划成功了,现在只需等待药效发作。
回到厢房,叶青禾换上一身夜行衣,将匕首和几样必备工具藏在身上。
她静坐在黑暗中,计算着时间。终于,子时将至,安神香的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
当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叶青禾像一道影子般溜出房门。府中一片寂静,连巡逻的侍卫都不见踪影。她贴着墙根潜行,很快来到书房外。
果然,门前的侍卫不见了,想必是被“梦沉香”熏得昏睡过去。
叶青禾暗暗庆幸,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安神香已经燃尽,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叶青禾屏息静听,确认无人后,才取出火折子点亮一盏小灯。
灯光下,书房的全貌显现出来。四壁书架上摆满典籍,案几上堆着各种文书。叶青禾迅速但不慌乱地翻找起来,每一处可能藏有密道图的地方都不放过。
抽屉、暗格、书籍夹页……一无所获。叶青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找不到,侍卫就要换班回来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落在书案后的山水屏风上。那屏风看似普通,但细看之下,其中一座山的轮廓与晋王府地形有几分相似。
叶青禾凑上前去,轻轻触摸那座“山“,发现它竟能移动。
“果然……”她小心地移开那块屏风碎片,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卷羊皮纸。
叶青禾展开羊皮纸,心跳加速——正是晋王府的密道图!图上详细标注了府中各处的暗道和出口,甚至还有几条通往城外的秘密通道。
她迅速将图卷好,正准备放入怀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叶青禾浑身一僵,立刻熄灭灯火,闪身躲到屏风后。
门被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月光勾勒出赫连诀的轮廓,他披着外袍,手中拿着一盏灯,缓步走向书案。
叶青禾屏住呼吸,手指紧握匕首。若被发现,她只能……
赫连诀在书案前停下,目光扫过明显被动过的文书。他沉默片刻,淡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叶青禾的心沉到谷底。她握紧匕首,准备拼死一搏。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赫连诀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叶青禾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走出,但手中的匕首已经藏回袖中。
她状似心虚低着头,心里却在计划着该如何一招制敌。
“抬头。”赫连诀命令道。
叶青禾缓缓抬头,对上赫连诀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的复杂。
“密道图对你很重要?”赫连诀问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羊皮纸上。
叶青禾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设想过无数种被发现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料到赫连诀会是这种反应。
“我……”她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赫连诀忽然走近一步,叶青禾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生生忍住。赫连诀伸手,却不是夺她手中的图,而是轻轻拂去她额前的汗珠。
“杀手是不应该害怕的。”他的手指冰凉,“不是吗?”
叶青禾咬住下唇。
赫连诀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她突然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为何还要给我接近你的机会,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赫连诀微微一笑,“你如果真想杀我,那天雪夜你就动手了,不是吗?”
叶青禾如遭雷击。
那天晚上,他果然看见了自己。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赫连诀退后一步,“现在,把密道图放回去。”
叶青禾握紧羊皮纸:“我不能。”
“你能。”赫连诀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除非你想让情蛊现在就发作。”
叶青禾瞳孔骤缩:“你连这个都知道?”
“放回去,然后回你的房间。”赫连诀重复道,“明日午时,来书房找我。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
叶青禾犹豫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赫连诀知道她的真名,知道情蛊,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她别无选择。
她慢慢走回屏风前,将密道图重新放回暗格。
“记住,明日午时。”他说,“别想着逃跑,你要知道,我的手段,并不会比段临渊温和多少。”
叶青禾沉默地走过他身边,踏入夜色中。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心口的情蛊印记灼热得发疼。
回到房中,叶青禾虚弱地跌坐在床边,满脑子都是任务失败的后果。
情蛊印记越发刺痛,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发间的碧玉簪。赫连诀究竟知道多少?明日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窗外,乌云遮月,一场暴风雨似乎正在酝酿。
夜晚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入书房,将空气变得越发寒冷。叶青禾站在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一夜未眠,她的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心口的情蛊印记比往日更加灼热。
“进来吧。”赫连诀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仿佛早已知道她的到来。
叶青禾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书房内,赫连诀正襟危坐于案前,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愈发清瘦。案上摆着两盏茶,热气袅袅上升。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叶青禾没有动:“殿下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让我活着?”
赫连诀抬眼看她,目光如深潭般难以捉摸:“因为我需要你,正如你需要我。
“是吗?”叶青禾冷笑,内心却忽然有一种不小心上了贼船不祥之感。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赫连诀轻抿一口茶,“段临渊给你三天期限偷取密道图,而你失败了。情蛊发作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叶青禾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连时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怎样?”
“坐下,喝茶。”赫连诀再次示意,“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然后……你可以决定要不要与我合作。”
叶青禾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下了。
但她没有碰那杯茶。
赫连诀似乎并不在意,他放下茶盏,从案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块染血的玉佩。
叶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玉佩……她太熟悉了。
“认得这个吗?”赫连诀轻声问。
“你从哪里得到的?”叶青禾激动得几乎就要跳起来。
“五年前,林家被灭门那夜。”赫连诀的话像一把刀,直直插入叶青禾心脏,“我就在现场。”
叶青禾猛地站起,茶盏被打翻,热茶溅在她的衣裙上,她却浑然不觉。她的眼中燃起滔天怒火,袖中银针已滑至指尖。
“是你……”她的声音因仇恨而颤抖,“是你参与了那场屠杀?”
“不。”赫连诀摇头,“那夜我只是临时获得了一些消息,于是藏在暗处监视户部侍郎赵德庸——他当时正在林家做客。我亲眼看见国师带人闯入,以莫须有的罪名,屠杀了林氏满门。”
叶青禾的胸口剧烈起伏,五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母亲将她推入密道前塞给她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我在林家密道里发现你时给你的信物,原本是想让你成功出逃后凭着这物件来找我,谁曾想,我竟然在回去的半路上又捡到了它。”赫连诀继续道,“这些年你一直杳无音信,我以为你死了……直到三个月前那个雪夜,我看见你杀人时的手法,和流云剑法如出一辙,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投靠了流云山庄。”
话说到最后,他语中竟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悲悯,以及遗憾。
原来,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年,是他。
叶青禾喉咙艰难地滚动,可手上的银针仍指着赫连诀的咽喉:“当年正是皇上下旨诛杀林氏满门,害我父亲无辜命丧当场,我势必要报仇雪恨!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抓我?”
“我说过,因为我需要你。”赫连诀直视她的眼睛,“而你,也同样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