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居然可以那么热。

    人海，人浪，人群掀起的波涛。

    霍询胥好容易挤到外面来，白色的衬衫已经变得皱巴巴。展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像是整个城市的人都拥进去了一样。他们公司为了蹭个小展区费了不少劲，看现在的情况，老板绝对是物有所值。

    不过和他没关系了，因为他终于下班了，虽然今天本来是假日。

    形形色色的人和他擦肩而过。阿宅们抱着他们老婆的抱枕或者周边，刻印在商品上面的明艳的确有远高于现实的美好，虚拟的魅力如此之大，使人感到理所当然的气壮。

    霍询胥视线的余光有时会落到那些图画上，发现大多是一个角色。这样的事情经常有，莫名地火起来，然后被一干人称为老婆，厂家发现商机，出产商品，过了一段时间被人遗忘，原因是有新的角色人气更大。

    自然的交替。

    编程的小张说过这样一句话，什么时候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称为老婆的角色，你就已经完蛋了。

    小张的办公桌上的确堆着一圈老婆的周边，经常是一换季就又换了老婆。永远对生活抱有热忱，哪怕是虚拟的，然后永远找得到老婆。因为似乎只有这样，你才能勉强抵抗住现实的惨淡。

    霍询胥算了算半天下来的加班费，只能说聊胜于无。老实说比起这笔钱他更希望在家里瘫着，可谁让他被老板指名负责今天他们展区设备的维修。不加班老板会对他有意见，有意见之后他会变成裁员的备用人选，然后他就会失去这份工作——毕竟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就人最多。

    人的确很多，来来往往，展会周边的人什么装束都不奇怪，从最常见的帅哥美女到乱七八糟的装束。cos成群结队，奇装异服被完全允许。光鲜亮丽的人群，欢笑的人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来自于这座城市的阴影，让霍询胥怀疑自己是其中唯一的异类。

    希望等下电车上人能少点。霍询胥默默地祈祷着，终于走到了外面的广场。

    “爸爸！”腿突然被抱住，霍询胥低头，看到了一个光头。

    更正，一个穿着僧衣的小光头，应该是在扮演什么角色。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爸爸。”霍询胥蹲下来说。

    “爸爸！”小光头继续这么喊。

    “我不是你爸爸。”霍询胥保持着耐心，“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你送到广播站找家里人好不好？”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小孩和没听到霍询胥说的话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水润起来，“爸爸带我回家好不好。”

    难道自己真的很像这个小孩的爸爸？霍询胥忍不住这么想。但凡来个性-关系混乱点的被这么坚定地喊爸爸说不定心里都会动摇，好在霍询胥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那种关系。于是小孩的称呼便显得空洞且缺乏说服力。

    已经有游客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霍询胥感受到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

    “怎么了这是。”

    “小孩子跟丢了吧。”

    随着小和尚表情和语言的进一步演变，四周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

    “好可怜。”

    “那真是他的孩子？”

    “情感纠纷？”

    “该不会是被退货的吧？”

    霍询胥扯出一个笑容：“爸爸在和你开玩笑，我们回家好不好？”不管这是仙人跳还是什么，还是不要让情况变得更糟才好。霍询胥才不想因为“疑似抛弃孩子”被人发到网络上议论——说不定还会因此丢掉工作。

    他牵着小和尚到无人的角落。“小朋友，我真的不是你的爸爸，我送你到警督叔叔那边好不好？”

    “退货是什么？”小和尚却歪歪头。

    看来是正常出生的小孩，父母没有让他接触过这些。“就是把生下来不符合标准的小孩子丢掉。”霍询胥言简意赅，说出口后才觉得这种话对小孩有些不合适。

    “哦。”小和尚歪着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珠子，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总之，你的父母应该很着急了。”霍询胥没有深入回答的打算，“我们快点回去吧。”

    “你带我你回家。”

    “小朋友。”霍询胥说，“你的父母一定在家里等你，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父母。”

    霍询胥有点意外，因为福利院不会把小孩子打扮成这样放到外面：“那你是哪个福利院的？”

    小和尚没有回答他，继续说自己的话：“小僧是因施主才出现的。施主您即将有厄运缠身。”

    “……”为什么对话频道一下跳转到奇奇怪怪的方向了，现在的人那么小就出来骗钱吗？

    “施主还未感受到吗？潜藏黑暗里的阴影正在窥伺，恐怕再过不久施主就……”小和尚双手合十，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悲悯。

    霍询胥看着小和尚，不知为何心里涌上种奇异的感觉。他想要快点离开这里，似乎再待下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要自己吓自己了。霍询胥定神：“对不起，我不信这些。”既然能说出上面那种话，看来也不怎么需要自己帮忙送到警督那边去了，说不定接下来就是强制推销和仙人跳。

    “我先走了，你要是还需要帮忙可以去那边。”霍询胥指指警督值班亭的方向。

    他刚要起身离开就被小孩拽住。

    “施主你应该已经有所感觉了，很快你就会需要我的，把小僧带回去，小僧会帮你。”

    霍询胥感到一股凉意从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攀上来。说来奇怪，这炎炎夏日，哪怕现在在阴凉处，霍询胥还是因为闷热出了不少汗，但这小孩子的手却冰凉，甚至感受不到正常人的温度。

    “我要走了。”霍询胥抽回自己的手，心底不好的预感让他决定快点离开而不是继续和这个小孩说话。

    这一次小和尚没有拦住他。霍询胥离开后没有回过头，于是他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孩已经消失了。

    夜晚躺在床上，霍询胥想起白天的那个小光头。黑暗中不可名状的恐惧和存在……他往四周围的暗处看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有家具熟悉的轮廓。只是话术而已，莫名其妙的小孩说的话怎么还放在心上了。他暗笑一声，躺回床上进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