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谢培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仍不放弃地企图将匕首扎进宣帝的身体。

    匕首的确割破了宣帝的龙袍,但也就如此,再不得寸进。

    宣帝刚刚才服下解药,化梦散的疼痛让他此时并未恢复十成的功力,但也足够了。他捏着谢培安,如同甩鸡仔一般将人扔了出去。陆为安机灵地将地上的匕首捡起交给宣帝,问:“陛下,可有伤着?”

    宣帝冷漠的眼中是十足的讥诮:“朕既然发现了贤王拥兵自重,又怎么会不做任何准备?”他看着惊讶的众臣,“还有谁?”

    谢曾桥吓得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疯了一般大喊:“陛下,臣不知这逆子居然有大逆不道之心,臣真的不知道啊!”他又骂谢培安,“你个畜生,谢家生你养你,你居然要谢家满门的命!”

    谢培安被宣帝用力一甩,头磕到地上,当即流下血来。他木然地看着谢曾桥:“哦?谢家满门的命啊?那,那也不错。反正谢家也不曾留我娘的一条命,那我就用谢家满门的命,赌一个前程。”

    他再也不是方才装着中毒气虚体弱的模样,也不是平时声色犬马的纨绔,谢培安这时候居然像个正常的世家公子,眼里有了些不一样的光:“我不过是赌输了。”他看看贤王,“你可能真的没有这个命。不过也好,满朝文武和谢家五十几口,都可以陪着你我一起上路。”

    宣帝冷笑:“二哥,你居然找了这么一个盟友,难怪你赢不了朕。还有谁?”他审视地看着众人,“反正要上路了,若不此时表明身份,可就得稀里糊涂地走了。”

    他边说边打开了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交给陆为安:“你给梁杰勋服下。”

    陆为安看了看,找到了一言不发的梁杰勋。宣帝看他走过去,将剩余的药,倒进了面前温酒用的泥炉里。

    活命的希望,在泥路突然蹿起的火苗中,熄灭了。

    斯有欢将梁媛抱在怀里为她取暖,看着众人震惊、诧异、万念俱灰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头。

    陆为安看着梁杰勋将药丸吞下,这才将人扶起来:“可要去看看令嫒?”

    梁杰勋虚弱地摇头:“此时不便,还请世子替我多多照顾。”

    眼看同僚得救,自己即将命丧黄泉,强烈对比之下,百官震怒。

    “陛下!”御史中丞流着涕泪长叹,“陛下啊!您这是至满朝文武何地?至大周基业于何地啊!”

    三朝元老迟太尉也捂住胸口,硬撑着道:“我早说此子心狠手辣,刚愎自用,当不了明君!”

    皇后身体陡然坐直,她的目光在朝臣中逡巡,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两人有些远,她看不清父亲脸上的神色,但她只求此刻父亲能保持安静,千万不要像太尉一般,失去理智攻讦宣帝。

    有了两位元老在前的榜样,因为毒发而越来越难受的百官也逐渐失去了理智,反正都要死,不如拼着咽气前直谏宣帝,不仅能一泄心中愤懑,没准骂得好,还能传出去流芳千古。

    毒药的作用越来越强,心跳也越来越难受,再不抓紧就没机会了!百官也顾不上谦让,完全没了秩序,拼着最后一点时间扯着嗓子大骂宣帝。

    宣帝仔细聆听,个别嗓门大的一骑绝尘,宣帝的目光还会寻过去。这对当事人来说简直是鼓励,更是吼得声嘶力竭,原本还注意遣词用句,但文绉绉的不利于吼出声,且在喧哗中实在没有气势,最后用词直接,混账,败家子不绝于耳。

    宣帝这辈子应该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的菜市场局面,居然能保持冷静。斯有欢听得耳朵嗡嗡的,悠悠叹了口气。宣帝这人,自己作死了,偏偏还要拖上自己……

    朝臣处场面已经不可开交,女眷处却是处处是低低地啜泣声。斯有欢回头看了一眼,女眷即使已经十分克制,也都流泪满面。更有几位老太君已捂着胸口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斯有欢皱了皱眉。

    “你居然也不为我求一颗解药!”一个怨毒的声音传来,斯有欢看去,是斯有晨。

    她颤巍巍地用手点着梁媛,又点着斯有欢:“混账,你们都是混账!”

    对比对面骂宣帝骂得花样百出,斯有晨这几句根本没什么攻击力。只是将女眷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看着斯有欢和梁媛,都有些复杂。

    “陛下!”外面有人高声喊着进来,声音洪亮,气息稳定,对比百官一听就是个没中毒的。

    是贵妃。

    “还有她!”迟太尉脸已经白了,被虚汗浸湿的领子已经是另一个颜色,却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嘶吼,声音之大让斯有欢疑心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入宫多年无所出,却偏偏占着贵妃名义,大周子嗣艰难,陛下却仍被女色所误!大不幸啊,大不幸啊!天要亡我大周!”

    贵妃步伐迟疑片刻,等迟太尉骂完了,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复行。好在这会群臣力气已经用完,只能用眼神凌迟贵妃,迟太尉也散了力,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翻着白眼,等着咽气上路。

    贵妃向宣帝行了礼,用轻柔的声音道:“陛下,臣妾是来送解药的。”

    平地惊雷。

    刚刚万念俱灰的百官晃晃悠悠地又抬起了头,贵妃刚刚说什么来着?

    “斯郎中做出了解药,方才被刺客追杀,臣妾去调了御林军,这才保住性命与药,也因此来迟了。”

    斯有欢不得不佩服宣帝,也佩服贵妃,两人这一搭一唱,文武百官亲眷诰命,连同自己这个小虾米,全都算了进去。

    斯有欢又唉了一声,伸长了脖子去看看对面一干人等,各个面如猪肝,尴尬叵测,无地自容。女眷表情也都又惊又懵,显然,死还是不死,是个很大的问题。

    伺候一位心眼多如莲藕的君主,众位大臣还能骂得如此酣畅淋漓,只能说,对于世界的领悟,还是单纯了一点。

    祝君好运吧。

    “原来有解药。”宣帝似乎是才知道一般,“众位爱卿,看来不必担心了。”他声音仍是波澜不惊,仿佛刚才被骂得一身唾沫星子的人不是他。

    没人应声。

    “解药够吗?”宣帝又问。

    贵妃找了找,没见到躲在背风处的斯有欢:“斯郎中说,可能要缺一些。”

    斯有欢啧了一声,意识到已经有女眷的视线挪了过来,贵妃娘娘,你别一口一个斯郎中行吗,你们这点权衡之术能不能不带上我?

    “缺一些?”

    “大约十来个人。”

    宣帝悠悠叹了口气,仿佛是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毁了七颗药。

    “斯郎中,你来将药分了吧。”

    正好此时詹仁杰带着宫女赶了回来,斯有欢抓了件不知谁的斗篷将梁媛裹住,叮嘱宫女道:“定要小心抬,别摔着了。”

    宣帝看着被宫女谨慎抬着的梁媛,想起这个女孩方才的勇敢:“梁家小娘子可有事?”

    “都处理好了,伤得有些重,好在可以养回来。这阵子需得卧床,多吃些调理气血的食物。”后一句,她是对梁杰勋说的。

    梁杰勋对着她遥遥行了个大礼:“多谢斯郎中!”

    斯有欢回了一礼,躬身走到贵妃旁边。她与贵妃四目对视,对方的表情严肃,不见任何戏谑——真是做戏做全套。

    “我来发药。”斯有欢提高了音量,“从女眷开始。”

    鉴于方才骂宣帝骂得很是过瘾,现下百官也没敢吱声,只暗暗咬牙坚持,毕竟解药就在眼前。

    斯有欢拿了把勺子,挨个给女眷分药粉。分到斯有晨处,见她满目不甘,斯有欢伸出去的勺子又缩了回来:“要不要啊?不要也行,本来就不够。”

    斯有晨没有勇气说不要,她咬着下唇,屈辱又不甘地点了点头。

    斯有欢心里冷笑:“说谢谢。”

    斯有晨不只有自主睁大眼睛,她在说什么?

    “说谢谢,你的教养呢?”

    旁边不知谁家贵女道:“梁夫人,斯郎中做了解药解救我们,说一句谢谢也是应该的。”

    斯有晨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谢过斯郎中。”

    斯有欢面带微笑,矜持地点了点头:“不用谢,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她这才将药粉倒在斯有晨面前的小碗中,然后又去给下一位发药。

    斯有晨看着手中的小碗,里面一小勺褐色粉末,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气。她有些想哭,与方才绝望时流出的泪水不同,此刻她委屈,屈辱,觉得尊严与骄傲被踩在来了脚下,而那双踩在她尊严与骄傲之上的脚是谁的,不言而喻。可这是救命的药,此时捧着瓷碗的手已经在发抖,斯有欢学着周围的贵女,倒了一点点茶水进碗,和匀了药粉,一口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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