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欢东西很少,确定了要与陆为安一起去南越,不过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细软。第二天早早等在了房中,她其实有心去兰心殿看一看,又担心事情未成,无境给她搅合了。
只平心静气地等在房里——确切的说,等在郑禾房里。
“我也想去。”几乎是假扮了郑禾一生的祝康说道。
“怎么,他们不带上你?”
祝康脸色黯淡:“陛下说,我一个‘质子’,离开定金不合适。”他叹了口气,“陛下已经让我手书一封送去北齐,昭告我安然无恙。三王子以亲卫身份去南越说服北齐军队退兵,若是不然,大周就与南越联手,替南越遗孤收回皇权。”
斯有欢啧吧啧吧,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于是问崔小芝:“娘,你不觉得奇怪吗?”
崔小芝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尤其对着北齐人,根本不怎么关心。“质子离开是大事,若是离开定金后出了事,于大周不利。陛下如此决断,没什么不对。”
斯有欢暗暗讪笑,也是,问崔小芝,哪怕是把郑禾主仆二人吊起来打,她也会拍手叫好。
三人从日出等到午后,斯有欢连打了十几个哈欠也不见人影,看着日头,心里渐渐猜想,陆为安该不是不想带上自己,偷偷跑了吧!
陆为安的确是这么想的,而且也这么做了。这也算是两个人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心有灵犀。大军已经开拔,宣帝站在定胜门的城楼,听着鼓舞士气的战鼓,脸上仍是不辨喜怒。
詹仁杰偷偷摸摸地躲在城门下,气得怒发冲冠,陆为安这个混蛋。他正躺在家中过年,这年节里各府都愁云惨雾的,他免了拜年,倒也乐得轻松。要不是实在无聊了出门找陆为安打探打探他调查的如何,都不知道他居然已经随着大军出征南越了!
居然敢偷偷抛下他!
詹仁杰什么都顾不上,立刻来了定胜门,等着宣帝从城门下来,扑上去准备抱着宣帝大腿哭诉:“陛下!”
结果有个身影比他更快,不但快,还撞了他一把:“陛下!我要随军出征!”
詹仁杰摸着头爬起来,正想骂街,一看是斯有欢,赶紧跪在她旁边:“陛下,我也要随军出征!”
宣帝背着手看着两人,想起外甥来找自己时万念俱灰的模样,痛快答应:“去吧,万事小心。”他让杜理准备笔墨,写了份手谕,“将这个带上做凭证。”
斯有欢起身接过手谕:“小的谢陛下隆恩!”
詹仁杰也连忙谢恩,两人再不停留,起身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杜理陪在宣帝身边,见他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道:“陛下,有他们二人,世子就一定得胜归来。”
宣帝收回目光:“还叫世子?”
杜理立刻改口:“小的这是叫惯了,加上人又蠢,这才一时叫错了。应该叫陆小将军。”
宣帝表情冷然:“陆尧呢?”
“已经关押起来了,对外就说,他与贤王私通。”杜理想到宣帝知道真相时的怒气,不由就打了个寒颤。
“将他俩看好了。”
“是。”
大军行军速度极快,斯有欢和詹仁杰追上时已经在十里长亭之外。
属下来报时,陆为安并没有多吃惊,只是心头几多复杂,看到斯有欢风尘仆仆地追上来,仿佛是一把利剑破开了眼前的迷雾,那一刻他不由承认,果然还是开心的。
斯有欢拿着马鞭的手指着他:“言而无信!”
詹仁杰也指着他:“背信弃义!”
“你们……”
斯有欢一抖手,将宣帝的手谕递到陆为安跟前:“圣上手谕,敢说个‘不’字,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詹仁杰鹦鹉学舌一般重复。
陆为安看过宣帝手谕,压着心头的喜悦问詹仁杰:“你跟你家里讲过没?”
詹老夫人有诰命,但她年岁大了,辞旧宴谢了恩,没去,也因此躲过了一劫。府里听了詹仁杰带回来的消息,很是有点幸灾乐祸,这个年过得格外高兴。只是要是发现最宝贝的孙子不见了,很难说要生出什么情绪来。
“你别管。”詹仁杰心道,当然是没说,他出门都是临时起意,行李都没带,到时候盘剥陆为安的就行。
陆为安叹口气,想着要写一封信,经过驿站的时候让人给詹府传个话。这才敢看斯有欢,她偏着头看着自己,眼中很是不好惹的凶光。
陆为安舌头一时打结——与宣帝说了镇国公府的事,他自请摘除世子头衔,又将事情安排好,再想起斯有欢,顿觉还是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也因此没向宣帝开口,只想着等大军打赢回定金,再给她解释。
只是她追来了,好像没有太过意料之外,毕竟她是斯有欢。
“我……”
“我跟你不一样,一贯言必行,行必果,说了要做随队郎中,就是要做随队郎中。”斯有欢昂着下巴,“陛下钦点,你对我客气点!”
“你别生气……”陆为安心虚得气短。
斯有欢邪笑:“不生气,我是你爹嘛,怎么会生儿子的气。”她一抽座下的马。擦着陆为安跑了过去。詹仁杰用手指着他:“我以后就是你爹的随身护卫,管我叫詹叔,明白吗?”
陆为安无语,竹原探头探脑,见两人走了终于敢说话:“斯小姐明明是个小娘子,她怎么能当爹的?”
陆为安:“……”
两人驭马冲到前面,片刻詹仁杰又停在原地不动,而斯有欢径直在郑禾身边放慢了速度。
詹仁杰果然是在等陆为安,这会已经没了方才义愤填膺的模样,虽然还是不高兴地板着脸,不过总算能沉着声问:“你中毒的事查清楚了?陛下是要为你收拾刘琴才围了镇国公府?”如此说来真是大快人心,刘琴这么多年终于是被抓住了破绽!
陆为安瞧了瞧左右,没有人靠近,这才道:“毒是陆尧下的。”
“什么!”詹仁杰压着声音,人被惊得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他疯了!”
“是疯了吧。”陆为安慢悠悠地道,旁边竹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不是,他是为什么呀?刘琴挑唆的?”刘琴这么好的手段?镇国公为了他,连儿子都不要了!
陆为安长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简明扼要的一说,詹仁杰越听嘴巴张得越大,最后下巴差点落地上。
他想安慰陆为安,却不知从何下嘴,只能伸手,在陆为安肩头拍了两下。
“原本我抓着世子之位不放,不过是觉得,我是陆尧的长子嫡出,我继承镇国公爵位名正言顺,可万万没有料到,生身之父,为了阻止我继承家业,居然连这么龌龊的手段都用上了。”陆为安嘴角上扬,是抹冷笑,“既然如此,我还他便是。”
“怎,怎么还他?”
“我已经上书自请去了世子之位,以后不再是世子了。”
詹仁杰觉得今日的意外一个连一个,再来什么什么惊骇的消息,他也没了表达意外的力气,只呆呆看着陆为安,搜肠刮肚地说出一句:“也行,自己建功立业嘛。”
“所以,这不是就去南越了么。”陆为安顺势说道,“也不是不带你,只是昨晚知道了所有真相,早上入宫求陛下下旨收回世子头衔,午前赶着大军出发,便没顾上你。”
詹仁杰心头的怨气早在听见是陆尧下毒时就散了个干净,他在后宅里浸淫多年,宠妻灭妾之类的荒唐事听得多了,杀完正妻再亲手下毒药儿子的还是不多见,他拍了拍陆为安以作安慰。听见兄弟还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欣慰无比:“好说好说,你没叫我也赶上来了,这事就不必介怀了。”然后他用下巴朝前努了努,示意陆为安注意前方越走越慢的斯有欢,用眼神问,她是不是在偷听?
斯有欢本想向郑禾打听无境,但居然隐隐约约听到陆为安与詹仁杰的聊天,她听得不太真切,好在郑禾耳力好,被斯有欢示意着,将两人的对话说给她听。
陆为安注意到两人的时候,斯有欢和郑禾已经目瞪口呆。
“看着挺像个人的镇国公原来跟我那个禽兽一般的爹也没两样。”
“男人嘛……”斯有欢低语,“孩子多了就不在乎了。”
郑禾升起点同病相怜,并且经由斯有欢这么一说,觉得陆为安比自己更惨一点,毕竟漠北王生了一窝儿子,镇国公却只有两个,就这样他还要亲手给一个下毒。
“倒不如生我的那个,起码光明正大地抓起来就摔,不玩这些阴的。”
斯有欢有些佩服地看着他,这都给你比出高低来了?
郑禾还要提醒斯有欢:“你老说你是他爹,是不是不合适?”毕竟“爹”对于陆为安来说,实在不是个好词。
“那我要给他当娘……听起来是不是像他占我便宜?”斯有欢反问。
郑禾:“……”他啧了一声,别说,确实,不仅像陆为安占了斯有欢便宜,更像是整个镇国公府都占斯有欢便宜。
“还是当爹吧,起码我这个爹不会对他下手。”
这有差么?郑禾扭头看了眼,对上陆为安一脸担忧的表情,心道算了吧,自己还是别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