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非常考验人耐心的事情,斯有欢恰好非常地有耐性。她趁着空闲的功夫又将所有事情盘了一遍,分析情势之余,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虚心向郑禾请教:“你爹生那么多孩子,怎么你还能排行老三?”下面那么多弟弟,王位也不是不能夺一夺……吧?
郑禾表情微妙,瞧了瞧一旁处理完事务来此处的看斯有欢的陆为安,低声回道:“瞎排的。”
斯有欢猜是猜到了一些,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儿戏的猜测居然是真的——北齐国王这种种,马一般的,果然也没拿孩子当回事。
“我这个排行第三,是与外族女人生的第三个孩子。与族人的女儿生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孩子,其余的配不上跟他们相提并论。就连取名方式也不同。”
斯有欢:“……”真的跟马一样,还讲究血统,这个纯血,那个串串。
她看着郑禾的表情一时很是同情。围观了一切的陆为安很不高兴,郑禾这个兔崽子,是借机向斯有欢卖惨吗?装可怜是想做什么?他毫不客气的转了话题:“北齐拔营了,下个目标应该沐良。”
斯有欢这两天跟着也看了地图:“沐良若是守不住,那下一城就是云都了。”延城距离沐良不过五十里地,“我们可要帮着拦截北齐?”
陆为安点头:“伪帝一定会派人严防死守,只是派的是哪位将领不得而知。国师与公主就在沐良,我们要随时准备,将北齐拦截在此地。”
计划是这么做的,但有诸多问题。北齐此时士气旺盛,若是大周出兵拦截,伪帝必然会闭城不出等着收渔翁之利,到时候伤的是大周的将士,保的却是大乾的国土,姜晏只要一日没拿回南越皇权,大周出兵就是个稳赔的买卖。
陆为安知道斯有欢能想通其中关窍,也知道她对国师与公主的感情很深,让她坐视公主自己夺回政权,恐怕不易。
果然,斯有欢听罢皱眉,也没有心情再对郑禾表示同情。无境和师姐,只有两个人,怎么跟高位上的姜弭抗衡?那日无境来也不多说,虽然她一定有计划,但前有北齐大军压阵,后有姜弭这个对手,无境到底有多少胜算?
又一次,斯有欢有了搏一搏的念头,她想潜入沐良。
一直盯着她的陆为安立刻打断了她的计划:“现在沐良城门已经紧闭,我们没办法混进去。”
斯有欢看着陆为安,紧皱的眉头看得陆为安担心。
“这个城门,他就没有开的时候?”
在沐良一套两进宅子中的姜晏,此时头发已经及腰。南越特有的养发方子很是有效,头发养得又黑又密,只用一根簪子随意挽起,她穿着南越最常见的蓝色绸缎对襟棉袄,手上拿着探子传来的消息,正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什么消息?”无境问。
姜晏读完,将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姜弭派姜承明领兵前来沐良。”她嘴角挂着笑,还是当初方远庵的模样,“果然不出您所料。”
将姜弭心思摸了个透的无境并没有觉得开心:“他一定是将三处失城的余兵收拢交给了姜承明,顶多再拨点御林军给他,数量也绝不会多。”
“赢不了的。”姜晏轻声道,兵无士气,将无才德。
“姜承明也不会出兵,时间不多了。”沐良若是破城,阿古拉必会直入云都,到时她们的行动会更被动。必须要抢在阿古拉破沐良前,先入云都夺回政权,“我不能随你回云都,必须留在沐良牵制阿古拉。”
无境看着姜晏:“公主,一切小心。”
姜晏嫣然一笑:“我知道。”
包袱已经准备好,她只需要再乔装打扮一番即可出发,无境看着她将自己装扮成一个面目普通的小娘子,换了身寻常的衣服,随后拎起桌上的包裹对无境道:“师父,我启程了。”
无境目送她离开,这个孩子自出生起,就没被她母亲拥抱过,第一个抱她的人是无境,也是无境亲手剪断了母女间的脐带,将她包进襁褓,拼着最后一力从密道离开。抚养她至今,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分离。
无境看着窗外的夜色,片刻后去给供着的观音上了一炷香。
通向城外的密道口已经有死士在等着。姜晏有时候想,无境真是个妙人,她一力将自己抚养长大,教导自己这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废物,还要暗地里联系旧部,培养势力,关注云都的动态。
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为自己夺回皇位,而不是取而代之。其实无境若是想自立为王,她姜晏一定会第一个俯首称臣。给自己师父打下手,哪有什么丢人的?
她抿着嘴无声地笑了下,这要是被无境知道了,戒尺还不知道要舞成什么样。
与四位死士从密道里出来,正是半夜明月高悬的时候,死士分头搜寻,很快找到五匹被拴在密林中的马。正要上马时,两位死士忽然向前,拦在姜晏身前,四人呈保护姿态,将姜晏围在中间。
有人!
姜晏也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师姐?”拴着马的树上,有个人压着嗓子,不确定地问。
姜晏心头一紧,看着树叶间冒出来的一个脑袋,那个脑袋越来越下,像是人倒挂在树上,似乎是为了看清下面人的样貌。
“我,我!斯有……啊,不,空余!”
“空余!”姜晏也终于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的身影。
倒挂着的斯有欢又动了动,终于让月光照到了她的脸。姜晏看清楚她脸的那一霎,她的手在空中慌乱地舞了一下,身形止不住的下落,意识到她是要摔下来的姜晏腾空而起想将人抱住,却扑了个空,树上及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斯有欢的脚,然后来人抱着斯有欢一起落了下来。
“师姐!”落地的斯有欢立刻挣脱了陆为安,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我就说嘛,五匹马拴在这里,必然有线索。”
陆为安看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嘴。
此处是一处密林,东边远远能看到一座山头,可谓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你怎么会来这里?”姜晏不可思议地问。
别说姜晏不可思议,就是陆为安也很难解释。他已经说了沐良进不去,斯有欢自己琢磨半天,不知道想通了什么,闹着非得来南门瞧瞧。并且大有一副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想办法出城的态度。
郑禾,詹仁杰都能咬着牙说不,唯独陆为安,左摇右摆了片刻,被斯有欢哀怨地一瞧,只得带着她来了沐良南门。也亏得他脚程快,加上斯有欢眼睛尖,在这个一点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发现这五匹马。
两人隐在树上片刻,就遇见了飞奔而来的五人。其实斯有欢一眼就认出了姜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即使外貌改变,走路姿势却是一眼就能认出的。
“吓我一跳。”姜晏还以为自己才出门就遇上了伏击,刚刚还在心里哀叹,自己未免也太废物了一点。
不过,能被斯有欢这么轻易地找到,确实也像个废物。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又是关键又是紧要,我想着师父的个性,定然是要坐镇沐良,那云都必然得你去。”也是,皇位继承人自然得将宝座先抢回来,“所以我推敲,这两天必然就是你动身的日子。我想来帮你。”
“不行!”
“不用!”
陆为安与姜晏同时出声,姜晏这才用正眼瞧陆为安,少年是眉疏目朗的模样,她立刻猜出这大概是小姨跟她说的少年将军。说到陆为安时,姜琛特意写了一句,此人爱慕斯有欢。算是姜琛为数不多的与计划布置无关的话。
于是姜晏多看了陆为安两眼,觉得这位少年将军人倒是还行。所以她对斯有欢说:“你看,他也不同意你去。”
斯有欢瞪了陆为安一眼,你算老几!
陆为安理由充分:“你走了,伤兵营怎么办?开战在即,谁来负责给将士医治?”
斯有欢一下气短,陆为安瞧她目光开始飘忽,立刻又补充:“说好了你就待在伤兵营的,现在非得跑来已是违背诺言,又要去云都,更是毫无信用。”
斯有欢心道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了,当初说的权宜之计,这下好了,被用来掣肘她的行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姜晏第一次看到斯有欢吃瘪,努力让自己憋着笑,以防她恼羞成怒不管不顾。
陆为安站在道德高地指点完斯有欢,又软下态度道:“不过你担心公主也是情有可原,这样,我派詹仁杰随公主前往云都筹谋大计。詹仁杰乃我军中副将,人一贯机灵聪敏,跟着公主,一来可为公主出力,二来斯有欢也可以安心。”
听到自己名字的詹仁杰从另一棵树上冒出来,无语地看着二话不说就将自己“借出”的兄弟,拜托,人家去夺皇位,九死一生,他就这么把自己卖了?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