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带着詹仁杰和五名死士,趁着姜弭出殡的时候,混在出殡队伍中,进了云都。
詹仁杰趴在马车的夹层里,头都抬不起来,心道这时候要有人从上而下戳上几刀,自己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他也不由佩服姜晏,这么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她居然掀开暗门就敢上去,是真的不怕对方易心。他瞅了瞅旁边趴着的姜晏。正好姜晏也看了过来,光线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詹仁杰看着她对自己灿然一笑。
要不是怕马车里的人发现,詹仁杰真想长长地叹一口气,这位女皇血脉,不知是心大还是胆色过人,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马车里偶有人上上下下,都是来拿药的,间或有人上来躺一会。居然是太医院的车。五人挤在马车的夹层里按兵不动,晌午前上的车,等车回了云都在太医局后门停下,已然夕阳西斜。
詹仁杰人都要挤麻了,他听见外面传来敲击门板的声音,“哆哆哆”三声后,姜晏推了推他的手,示意可以下车了。
詹仁杰观察了片刻,这才打开了暗门,侧着身体从夹层中无声地翻落在地上。人爬起来前,他已经确定,周围没有人,那位来接应的,显然示意他们可以出来后就消失了。
而姜晏对这一切仿佛早有预料,下了车径直向前走,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直至巷底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她掏出来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一套安全不起眼的一进小屋,拾掇得很干净,像是有人在此处生活,每天打扫。
“你来过?”詹仁杰对于姜晏如此熟悉云都城有点惊讶,不是说一直躲在大周吗?
姜晏脸上总挂着一丝浅笑,仿佛没什么糟心事等着她,不用筹谋大业,不用面对齐军。“看过舆图就知道咯。”她随性地挥挥手,“我们等日落。”
落日只剩最后一点余晖。
这一刻无境在沐良布守,姜晏潜入了云都,斯有欢在延城悠闲地缝鞋垫。
大军是否出征,取决于姜晏能否夺回王位,大周军队按兵不动,斯有欢只能等。没有行李的詹仁杰临走前顺了两套陆为安的衣服和几双鞋垫,竹原担心自家主子一副不够穿,他又是第一次跟陆为安出远门,又新奇又想表现,别的地方帮不上忙,给陆为安缝几套衣服总可以。
一边缝一边还要嘀咕:“詹公子不仗义,拿衣服就算了,鞋垫怎么也拿!”
行军赶路,其他地方不舒服就罢了,鞋子万万不行,是以将士们总会多备几双鞋垫,免得行军赶路鞋子里面湿乎乎。陆为安在路上将鞋垫给了几双特别废鞋的将士,所剩不多的几双被詹仁杰偷偷摸摸又拿走一半,等竹原发现,只剩两双了。
竹原不舍得自己主子吃这种苦,当即自己动手。
斯有欢自己缝缝补补的活一贯拿不出手,路过见竹原的手艺,很有些惊讶:“竹原,你手艺这么好?”针脚密实大小一致,她几乎要以为是缝纫机踩出来的。
“我以前一个人在后院里没事,就学着做这些缝缝补补的打发时间。”竹原对于斯有欢夸赞自己,而不是问他一个男人做什么缝补,很是高兴。
斯有欢闲得再无聊,也只会看医书,琢磨琢磨有什么不杀人不见血又能折腾得人嗷嗷叫的药可以配,所以她问竹原要了材料跟着学纳鞋垫实在是情势所迫——出来得急,她也没带够。并且以往这些事都是姜晏和萧素素替她办妥,斯有欢在方远庵经年,除了医术,确实没学通什么其他的技艺。
两人坐在一起纳鞋垫,竹原很细致地指点她,斯有欢想起来,当初两位师姐其实也这么指点过自己,奈何她心思完全不在这方面,硬是没往脑子里去一点。
又一次将针穿过鞋垫,斯有欢心里感叹,对着她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居然还能悉心教导,两位师姐真的大义!
竹原看她三两下缝完一个鞋垫,再一看针脚形状,很是惊讶地暗付:好在斯郎中有一手医术可以吃饭,不若就这个女红水平,恐怕只有种地维持生活了。她这小身板,种地也太辛苦了些。
斯有欢不知道对面的竹原在腹诽这些,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别说,斯大夫为了维持肌肉记忆,孜孜不倦地不改下针角度抽线力度,拿布料当人皮肌肉,这么些年,绣工水平维持得相当平稳——七扭八歪。
竹原犹豫了下开口:“要不,还有一只我帮你缝吧?”
“不用不用。”斯有欢拒绝,并且“娘不嫌儿丑”的将鞋垫拿在手上端详,真心觉得还不赖,“我一起缝了,免得麻烦你。”毕竟出去买要钱,这里材料都是跟竹原拿的,已经占了人家便宜,不能再得寸进尺。
她缝完了好几双鞋垫,且由于缝合技艺出众,速度非常快除了缝得不好,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不是太平整。”斯有欢拿着几张鞋垫上下翻看,自己很满意地说,“不过也行了,总算有个替换。”
说不太平整那是斯郎中对自己要求不高,事实上凹凹凸凸得如一片山脉起伏。竹原有些怀疑这样的鞋垫垫在鞋子里会不会硌脚,再次发出邀请:“我给你补一补?”
“不用不用。”斯有欢活得足够粗糙,事实上除了对医术,她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有了新鞋垫的斯有欢兴高采烈地脱下布鞋,拿出崔小芝给她纳的鞋垫,将新鞋垫放进去——不出意外的意外来了,塞不进去。
材料都是用的竹原准备的,竹原将浆好的布料全部按照陆为安的脚码裁剪好,再一一缝制。斯有欢赞叹竹原手艺之余想都没想拿起来就用,竹原收了夸奖原本就不甚灵光的脑子更想不到旁的,于是错误直到这一刻才被发现。
斯有欢看着比布鞋大上许多的鞋垫,无声地将自己的旧鞋垫又塞了回去,然后拿起那几双新的放到竹原手上:“要不,给你主子吧?”斯有欢是真觉得自己缝得还行,斯副主任医师的缝合技术谁能说不好?所以赠送的行为也是发自内心,毕竟一裁剪又得重缝,白费功夫不说,还浪费材料。
虽然,自己亲手缝的鞋垫是有些可惜。
白忙活一场的斯有欢在回房的路上猛然反应过来,送鞋垫这个行为,是不是有些暧昧?后知后觉的斯大直女脸开始发烫。
竹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鞋垫,他想着要不回去以后将鞋垫子拆开来重新缝一缝,这样将军穿得也能舒服点,结果半路就遇上了练功回来的陆为安与郑禾。
郑禾眼尖地看到竹原拿着的笸箩最上面,放着一个扭曲得如同毛毛虫的东西,他好奇地驻足观看了一下,这才认出那是个绣工清奇的鞋垫。
郑禾看了眼竹原,心想这呆呆傻傻,会缝毛毛虫鞋垫的长随,到底怎么万里挑一挑出来的?
他眼神太过直白,竹原反应过来,忙解释:“这几个鞋垫是斯郎中缝的,让我送给将军。”
郑禾:“?”不是在吵架的么,这么多天了没给陆为安一个好脸,但又送鞋垫?不对,斯有欢手艺这么……难以言说?
不等他想清楚,人已经被陆为安一肩撞开,“我看看!”陆为安激动地将鞋垫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显而易见喜欢得不行。
“真是送我的?”
“嗯。”竹原点点头,他想说要不要我重新缝一下,陆为安却一惊欢天喜地地捧着鞋垫走了。
郑禾揉着被撞疼的肩,怀疑问竹原:“斯有欢为什么要送他鞋垫?”这手艺比起她缝人的技术来说,也太可怕了。
“斯郎中给自己做的,但是没量尺寸,做大了,所以就顺手给我,让我带给将军。”
郑禾嘿嘿嗤笑,原来是顺手,难怪。
“就是斯郎中可能绣工不怎么好,我想拿回来拆了,重新做一下。”
兀自嘲笑陆为安自作多情的郑禾惊悚地看着竹原:“你说什么?”
“拆了重做,我担心将军穿得不舒服。”
陆为安是不是把心眼子都给自己装上了,忘了分一点给这个傻小子?郑禾摇了摇头,看笸箩里还有好几双鞋垫,拿起来和自己的脚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
郑禾开心道:“他有斯有欢做的,这几双就给我了。”他也翻来覆去地看新鞋垫,针脚密实表面平整,比陆为安那个不知道强多少。
竹原不乐意了:“这是我给将军缝的。”
这小厮真不是一般地没眼力劲,郑禾循循善诱:“你看,将军是不是有斯郎中做的了?”竹原点头,“他穿斯有欢做的都来不及,这个他肯定得放起来以后说,给我得了,我明天就换。”
他捏着鞋垫,因为捡了便宜,笑得很是真诚:“你千万不要拆斯郎中给将军做的鞋垫,不然你家将军那个见色忘义的,恐怕要将你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