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欢看着两人摆出的沙盘,又远眺阿木达的军营:“夜袭?师父那边天天夜袭,就是个傻子也该在阵前挖两个坑等着你们跳了。”
陆为安自然知道,但延城地势不容挖护城河,要与阿木达正面碰撞,必然要累及延城,主动出击是最好的选择。既然要主动出击,当然趁着夜黑风高最好。
“而且,没准,他也准备夜袭你。”斯有欢用手在沙盘上比划了一下,又在空中比了比,“他是个变态,必然会有变态的方法等着你们。”
这一点陆为安和郑禾都知道,只静静等着斯有欢说下去。
“那我们也只能变态了。”斯有欢唉声叹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显得和你们格格不入。
是夜,黑色的身影从延城城门接着绳索滑下,无声地没入夜色中。几乎在同时,阿木达的军帐中也有了动静,一群黑衣人从中而出,一路疾驰奔向延城城门。
两拨人在路上错开,互相没有发现彼此。
陆为安静静地伏在军营边,按照斯有欢的吩咐,将她给的纸包拆开洒在军营周围,在离中军帐最近处,还特意多洒了一些。他一路留心着军营中的动静,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有什么准备。
几人一碰头,都没发现有埋伏,心中却毫无窃喜,这不是阿木达这种人应该有的布置。陆为安挥手示意,快回去!一定是有人去了延城城门外!
他们这次并不打算按原计划夜袭,只是做下斯有欢的布置就立刻撤退,等他们一行人快回到延城时,终于发现了异样。从阿木达大营出发的死士,此时正在延城城墙跟下无声地跳舞——或者说蹦跶。
见有人回来,黑色的身影显然蹦跶得更为欢脱,最后实在摆脱不掉,这才拔出刀来似乎是打算决一死战。可陆为安等人看得明显,这些人手中的刀都在微微地颤抖,阿木达派出来的人,居然连刀都拿不稳?
大周的将士立刻上前,齐兵居然连一战之力都没有,齐齐后退直退到了城墙根再退无可退,手上的刀几乎是无力挥出就被陆为安率人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陆为安将人捆好,抬头望了望,上面果然探出一个头来。
斯有欢对着下面问:“确定全抓到了?”
陆为安看着被捆起来后仍在不断扭曲的人,冲着其中一个踢了一脚,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个?”
那人扭曲如蛆虫,根本无暇思考陆为安问了什么。陆为安摇了摇头:“兄弟们去仔细找找,确定没有漏掉的。”
斯有欢让城头的将士将绳索放下去,将人运上来,数了数:“二十九。”又问郑禾,“那个阿达有什么数字上的癖好么,比如喜欢三六九什么的,或者你们齐国有没有什么幸运数字,二四六八之类?”
郑禾仔细想想:“好像没有,牛羊都是越多越好,没有什么特别的数字。”
这帮人此时都说不了话,问也白问,斯有欢挠挠头:“那就勉强算三十吧……跑了就跑了,一网打尽也不合适。东西都收回来了吗?”
斯有欢口中的东西其实是捕兽夹,全城搜罗了那么五十来个,提前放在了城墙根下,这会每个死士脚上都挂着一个,捕兽夹有大有小,小的捕耗子,大的夹豺狼,此时都夹在人脚上。捕鼠夹还能给人留只脚,有个倒霉的脚几乎都被夹断了。
却没有一人发出呻吟。
此药在郑禾身上用过,真的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郑禾看着这些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的刺客,深觉斯有欢当初对自己和陆为安,还是手下留情了。
捕兽夹配上“憋死你”,这位斯郎中真是深不可测。
“他们身上都有什么?”斯有欢好奇地搜查刺客身上,还不等陆为安皱眉,就从人的腰间搜到了一个羊皮袋,晃了晃,是水。
她小心地打开,陆为安将火把递过去,斯有欢瞧了眼,又用手扇着闻了闻味道:“有点刺鼻,应该是火油。”
陆为安也小心地闻了闻,下了定论:“火油。”
是带着火油来,意图烧城门?可城门用的木质及厚,又做了处理,并非用这么一点火油就能点燃的。
斯有欢时不时地就用手扇一扇,不是很确定:“不对,里面还有东西。”但她一时分辨不出,“没事,先给他们吃解药,等能说话了问问。”
“你们任务完成了?”
“那当然。”陆为安回道,一想到阿木达拍出的刺客全被他们抓了,而明天阿木达军帐外会发生的事,陆为安就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太阳赶紧升起。
斯有欢猜对了,的确是三十个死士。莫壬便是逃脱的那一个,他是在踩到捕兽夹时便发觉了不对,想开口提醒同伴小心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周人的毒计。于是莫壬当机立断地回头。
莫壬非常幸运,他踩到的是一只捕鼠夹,尽管夹住了脚掌,但他没有在原地试图把夹子取下来,而是立刻回程,因此正好与回来的陆为安擦肩而过。他躲在林中树上,看到月夜下从城头上探出来的斯有欢,在所有人回到城头后,这才咬着牙取下兽夹,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军营。
“你是说,三十个人,只有你回来?”阿木达一贯有些阴阳怪气,平时给人喜怒难辨的感觉。但此时,莫壬很确定,阿木达绝对在生气。
他低着头,尽管努力却也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伤腿根本无法掩藏,这么一会,血已经流了一地。
阿木达嘿了一声,乌来接到信号上前,检查了一下,回禀:“将军,他好像中了什么奇怪的毒,所以说不了话。”
莫壬闻言拼命地点头,并不是他大胆不说话,而是真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木达的眼珠子转了转,肉眼可见地变得兴奋:“对方居然也有这么一个高手,是他们这次带兵的将领吗?姓陆的那个?”
莫壬想了想,为了挽回自己这条命他拼命地摇头,示意阿木达自己知道。
阿木达看着他,问乌来:“他不说话的毛病能治好吗?”
“咱是还不知道是什么药,请将军等一下。”
让人失声的药材有许多种,要对症下药的配出解药需要点时间。阿木达摸着下巴,眼里闪着异色的光:“半天。”
乌来躬身说是,此时已经接近午时,温度渐渐高起来。乌来打弯的腰身还没来得及支起来,有将士来报:“大将军,外面有鬼火!”
阿木达眯了眯眼,起身问:“什么?”
“是鬼火!”来报的将士有些慌张,但面对着阿木达仍努力将话说明白,“刚刚就在大帐周围,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个的蓝色幽冥火!有几个还是骷髅的形状!”
阿木达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正色,他一把将来报的将士推开,掀开了中军帐的门帘走出了帐外。士兵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虽然克制着没有出声,但脸上都是惧意。
就在营帐外,开阔的石地上,一团团有蓝的鬼火正在无声地燃烧。
即使是阿木达,在第一眼看到鬼火时心头也漏跳了一拍,他大步围着军帐走了一圈,发现鬼火的确是围着军营烧的。
这是怎么回事?
阿木达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莫壬是在城门外遇到的陆为安,那必然是他们干的。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居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
阿木达招来守夜的士兵,带队队长甚至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阿木达一掌拍掉了脑袋。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的脸上还带着忐忑的表情,头颅却已经飞了出去。
“看见没有,这就是废物的下场!”阿木达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笑意,然而齐军众将士的心中却升起蒸腾的寒意。
这本该是落针可闻的时刻,靠近鬼火的人却突然一抖,随即仿佛是鬼上身一般,开始在身上抓挠。阿木达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还不等他决定该怎么处决这个胆大妄为的的,这抓挠的动作却如瘟疫一般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