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秋，气温却依然很高。

    刑知和大多数学生一样，穿着白色的校服，因为腿太长校裤都显得短了几分。

    这节课是体育课，上了高三以后，每周三节的体育课被压缩到一节，但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放松了。

    每次集合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体育老师讲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解散了。

    顶着大太阳，除了几个特别热爱打篮球的男孩子，剩下的人都躲到了阴凉处。

    李佳怡就靠在刑知的身边。

    她边用手扇着风边抱怨：“不想学习，能不能让我中一个亿的彩票啊，不想努力了。”

    刑知摇头，“不行，你中了我中什么。”

    李佳怡拍了他一下：“你放心，等我以后真的发达了，肯定养你。”

    “谢谢啊，婉拒了哈。”刑知迈步走了起来。

    他们躲着的地方是“T”字楼的一楼走廊，趴在栏杆上，身后就是教室。

    这栋楼的学生全是高一高二的，刑知余光扫过，看着他们一个个青春的面孔，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刚上高中的时候，大家聊得最多的时候就是自己的异能。从初中毕业，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就是异能实践，他看着考场上摩拳擦掌的众人，自己好像置身事外。

    其实这个世界异能不是决定身份的唯一因素，但至少也是重要因素。他没有异能，想要考上高中就只能靠笔试以及体能。

    教育部当时专门为他设置了一场体能考试来代替异能，哪怕他的成绩足够上一间很好的高中了，但骨子里的自卑是不能抹去的。

    不过幸好，他遇见了李佳怡。

    她长得漂亮，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刑知以前问她，为什么会跟自己当朋友，李佳怡脱口而出：“因为你很特别。”

    刑知回以微笑，心里多多少少会感觉到一些温暖。

    走到走廊的尽头，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很高，和身边栽种的胡杨树比起来更加挺拔。

    那是黎震。

    黎震的出现让刑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就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灼热。

    刑知想跟他打声招呼，课堂上胆子大的那个女生却抢先了一步。

    “嘿！”女生跳到黎震的面前，她青春活力的样子的确很吸引人，“黎老师这是去哪？”

    黎震微笑回应：“下午没课了，回家。”

    女生歪着头像在思考什么，接着问：“回家见女朋友啊？”

    黎震无奈地摇摇头：“你个小孩怎么问题这么多呢。”

    女生撒娇：“哎哟，黎老师你就告诉我嘛，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黎震见拗不过他，只好摇头：“没有。”

    女生顿时激动起来：“原来你没有女朋友啊！那看来我有机会咯？”

    黎震挑眉，没想到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开放，他摸了摸女生的头，笑着对她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现在我的任务是好好教导你们，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除此之外，我们最亲密的关系只能是朋友。”

    女生还是不依不饶：“那等我毕业之后呢？”

    黎震道：“毕业之后你会有更广阔的人生，那个时候你可能早就把我忘啦。”

    女生有些失落，但还是保持着笑容，“我知道啦黎老师，黎老师拜拜。”

    黎震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刑知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和黎震的身份存在很大的差异。正如黎震所说，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些高中生只是学生，他对于学生来说也只是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公交车上的黎震样子变得模糊。

    当时的他漏出侧脸了吗？当时的他有没有将脊背靠在椅背上？当时窗外有没有一寸阳光照进来，温暖得不可思议？

    眼前被蒙上一层薄纱，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让他很难回忆起当时的具体情形，只好默默在心底不断美化那个场景，让他和黎震的初见可以变得更加美好。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刑知好困惑。

    黎震走得很远了，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那个女生在跟他攀谈的时候，他看见了刑知就在不远处。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还怪可爱的。

    黎震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某种变化，也没意识到自己每天晚上睡觉前，固定要喝酒才能睡着的量在慢慢变少。

    他已经离校门口很近了，但他却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践行楼的那边，突然很想跟刑知说说话。

    转身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错愕。

    迎面又撞上那个女生，她奇怪地看着黎震：“黎老师？你不是回家吗，怎么回来了。”

    “哦，”黎震头一次在学生面前表现得这么敷衍，“我有东西忘拿了。”

    女生看着黎震离开的背影，疑窦丛生。

    刑知愣神了好久，李佳怡叫了他几次才回过神。

    他看着黎震刚刚站定的地方，觉得他就这么走了，自己还没有跟他打声招呼呢。

    李佳怡禁不住喃喃：“你说陈静咋就这么社牛呢，她跟黎震认识了才不到五个小时吧？聊起来跟金婚似的。”

    刑知没理会李佳怡，他的手掌覆在栏杆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慌乱。

    “诶诶诶诶诶诶，黎震又回来了。”李佳怡叫到。

    刑知立马抬起头，但目光还没抵达的瞬间又缩了回来。他现在压根不敢看黎震，生怕心里那种被擒住的不适再度席卷而来。

    可这一次，黎震是来找他的。

    “刑知，”他轻唤他的名字，即使这样嗓音里还是有很浓厚的时间痕迹，“你好点了吗？”

    刑知楞在原地，即便知道黎震问的只是从祝融峰上下来了以后他的身体状况，但他还是他全身僵直。黎震身上的烟草味瞬间就把他围绕。

    他竭力地抬起头，看见黎震的瞬间还是有眼睛酸涩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他喜欢黎震。

    无论是对于救命之恩的感激，还是见色起意的轻浮，亦或者是身份阶级的崇拜，都是喜欢。他对黎震的情感是从未出现过的，想要依赖他的喜欢。

    秋风吹落的是还没有黄透的枝叶，枯黄与碧翠的颜色衔接得很好，就像熟稔与青涩的碰撞。

    刑知点了点头，不敢说话。他怕多说一个字就会让黎震听出他嗓子里的不寻常。

    “那，你能帮老师一个忙吗？”黎震的目光还是落在刑知那双不敢看他的桃花眼上。

    刑知白皙的眼睑半阖着，睫毛在轻颤，里面的情感简直剧烈。

    “什么忙？”刑知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倒是旁边的李佳怡先开口了。

    黎震转过头微笑看着他：“你和刑知是好朋友吧？”

    李佳怡点头。

    黎震道：“这种重活还是男生来比较好，你把他借给我好吗？”

    李佳怡迟疑地点点头，她总有一种把自己养的猪卖出去的错觉。

    “刑同学，你愿意吗？”黎震转过头问刑知。

    或许是心跳的漏拍，这会触底反弹跳得厉害，他鬼使神差的点头。

    “跟我来。”黎震又将手臂搭在了刑知的肩上，带着他朝办公室走过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黎震温热的气息就在身旁，夹杂着依恋，几乎融进了刑知的情绪当中。

    转身经过拐角的时候黎震松了手，他走到了刑知身前。

    他颀长的背影在风衣下干练稳妥，清晰可见的双肩形状像雨后天晴的明朗。

    刑知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扑上去埋在黎震的脊背当中，让鼻腔里面都充斥着黎震的味道。

    这实在是太隐秘而羞赧的想法了。

    刑知的面颊不知不觉染上红晕。

    黎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异能是什么样的？”

    其实黎震的声音从来都不是温润舒适的，他的嗓子总是带着烟熏过后的沙哑。只不过刑知之前听到的时候他脸上都带着和老师同学疏离客气的笑容，将嗓音中的漠然中和，没有感觉到其中真正的情绪。

    但这个时候刑知只能看见黎震的背影，像是某种离别的氛围就混着他的声音传进了刑知的耳朵里。让他不禁恍惚。

    从一开始公交车上的相遇，以及抱着他下山，再到现在的师生关系，刑知好像一直都没有了解到黎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回答黎震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什么样的人？”

    黎震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身看向刑知的眼睛。

    刑知的眼睛里没有扫量的冒进，反而是温柔的渴求将他的目光占据。

    黎震没有碰到过这种眼神，就像是一片汪洋里撞进来了一叶扁舟，用来撑船的船桨还是从水塘里摘来的芦苇。

    “我是黎震。”

    他脱口而出的只有短短四个字，因为他不想解释什么。毕竟语言的表述太苍白了，他想让刑知亲眼看到。

    或许等到刑知真的经历过那些血腥的故事，他会明白黎震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可能，刑知会转身离开。

    刑知没有理解黎震话语当中的含义，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过你要帮我一个忙对吗？”黎震微微倾身，好让两人的距离没有那么远。

    刑知点了点头，当黎震靠近的时候，又是那股烟草气息。

    “那么，你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