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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之北

    那蓝色饱得像要滴下来似的,很浓的一滴蓝。

    陈皎树躺在蓝色的天空下,绿色的山坡上,大口呼吸着纯澈的氧气,风里已经带了一丝冷味儿,在中国的最北边,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里是白哈巴。

    并不是制定了多么精密的旅游计划,陈皎树从心念一动到坐上火车只用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也不是用来准备行李,而是用来忽悠一个旅行搭子的,于是小萌和陈皎树两人一人一个瘪瘪的书包,背着两个红酒杯和两把考研椅就坐上了火车。

    这几天并不是五一或者国庆那样的小长假,是属于新疆特有的假期——古尔邦节。

    两人加上周末一共五天假期的旅程,在一切正合适的六月中旬,在六级考完的这天下午,从踏出石河子大学北门的这一刻开始了。

    陈皎树一个人去过喀什,在大一开学之前的那个暑假,揣着一部只有谷之阳联系方式的手机和一台松下相机,在36个小时的火车硬卧后到达了石河子,又历经16个小时的硬座来到了喀什,算不上特别美丽,但出于她对《放风筝的人》的独特情怀,陈皎树还是在那儿呆了三天,三天都在逛那个苍黄寂寥又绚烂的异域古城。

    经遭风沙的南疆大漠瑰丽雄伟又苍茫,置身其中难免落寞、心生悲怆,几乎耗尽了陈皎树所有对旅游的期盼向往,此后一整年她都未曾生出一丝从沉闷的生活出逃的想法。

    “小白,你是哪个车厢?”候芝萌是一个典型的计划型人,但每次陈皎树总是能有办法让她踏上一段毫无预告的未知旅程,小萌为此感到不安,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我在14车”,陈皎树打开12315看了一眼,好在是个下铺。

    候芝萌拉着她过检票口,心下颇好笑:“你下次要是叫我出去玩能不能直接两个人的票一起买了,guess what?我在7号车,咱们还就带了一个充电宝。”

    陈皎树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怕你不去嘛……”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候芝萌睨了她一眼。

    “你等下手机没电自己来7号车找我。”

    陈皎树跟在她身后乖乖应下:“好嘟!”

    候芝萌抢到的是一个中铺,从石河子到阿勒泰还得在乌鲁木齐转一趟火车,16个小时后的凌晨六点他们将见到最北边的太阳升起,尽管听上去很自由,但旅途向来是费钱又费力的,何况这次两人都是穷游,也只有候芝萌愿意陪陈皎树出来吃这苦。

    从第一天进宿舍两人见到面开始,一种巧妙的磁场就让两人如见故友,候芝萌是高考大省山东的,也是因为高考失利来到了这,那种奇妙的磁场大概叫做心心相惜。

    陈皎树把小皮箱和折叠椅放在床铺下面,开始捣鼓手上的机器,这次出来她不仅带了一台松下,还特地从二手网站收了一台胶片机。

    “前方到站是,奎屯。”列车长过来扫身份证,陈皎树才发现这一车厢大部分都是去阿勒泰的。

    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维族阿姨带着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坐在陈皎树对铺,从包里掏出塑料袋装着的馕放在桌上,又摆了几袋酸奶,那小孩拧开一袋吸了两口又放回桌上,陈皎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胶片机挪开。

    陈皎树记得之前从乌鲁木齐到喀什的火车,那次也是16个小时,不过恰好暑假旺季,她是硬座过去的,一路上闻着不知道谁的脚臭味,熏得她无比清醒,只能被迫看窗外的景色。

    那天下午从北疆到南疆的景色,随着日光变得柔和昏暗而荒凉壮阔,火车行驶在戈壁荒漠上,带着她一直到中国的最西边,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陈皎树忽然有种被流放的感觉。

    而现在这辆火车从北疆到北疆之北,则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也终于不再有异乡人的感觉,反观车厢里另一些从疆外来的背包客,陈皎树忽地生出一种本地人的隐隐的优越感。

    对面中铺的黑脸大叔爬下来充电,坐在凳子上无所事事地瞧着窗外的风景。

    新疆的天黑得晚,日照时间格外长,夏天最长能10点11点才完全天黑,这会儿是六月,还没到那么疯狂的时刻,大概七八点时,天空是鲜明饱和的金色和浓重的蓝色,而后渐渐变为粉紫色,陈皎树给相机装上胶卷的功夫,窗外已经是氤氲的灰蓝了,她抬起手,为这一趟旅行拍下第一张胶片。

    胶卷滚动的机械声引得座位上看风景的大叔回头,他看见陈皎树手上的相机,像是找到了搭讪的好话头:“小姑娘,你一个人来新疆旅游啊?”

    陈皎树想起他刚刚背着的旅行包,猜测应该是个驴友,瞎扯着跟他聊。

    “对呀。”

    “你家哪里的?”

    “湖南。”

    “哎呦湖南,这么远?”

    每次有人问完这个都会感慨一句远,陈皎树有些好笑,这又不是出国。

    “你们从湖南过来要多久?几个小时?内地也放假吗?”

    陈皎树忽然有点累,也不想编了:“我在石河子读书,古尔邦节出来玩。”

    那黑脸大叔啧啧感叹道:“石河子好啊,211。”

    他说完这句话,隔壁座椅上的人都回头往这边看,陈皎树有些脸热,没再理他,窝到最里边的角落里去了。

    对床的维族阿姨正在给那小孩掰馕吃,白皮馕上的白芝麻沾在小男孩黑红的脸颊上,随着他鼓起的脸颊一动一动,陈皎树忽然想起他们的食物都在小萌那儿,这时肚子恰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小孩听到之后立刻抬头,用维语跟他妈妈说话,那个表情严肃的维族阿姨用她深邃的眼睛看向陈皎树,把桌上的塑料袋打开递过来,叽里咕噜跟陈皎树说了句什么,陈皎树有些窘迫,她选修这门课的时候因为不会弹舌一直没好好学。

    小孩看出她没听懂,用普通话给她翻译:“我妈妈说我们有很多馕,你可以一起吃。”

    维族阿姨又递了递,陈皎树向他们道谢,不太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他们又将馕分给了其他人,包括坐在那儿充电的黑脸大叔。大叔又开始和普通话还算标准的小孩聊了起来,原来黑脸大叔是济南的,这几年内地来新疆玩的人特别多,今年公司裁员,他趁机辞职跳槽,空窗期出来玩几周。

    陈皎树眼珠一转:“那大叔您怎么不去韩国玩,新疆这么远。”

    大叔嘿嘿一笑,压根没听出来陈皎树的意思:“我之前公司还有点特殊,不好出国,虽然辞职了,还是怕。”

    陈皎树想到辅导员级会上说的事,好心提醒道:“您在这边也要小心点。”

    坐在大叔隔壁的男生也是个大学生,刚刚还十分投入地刷手机,听到他们说这个也摘了耳机,装模做样吓唬一脸单纯的大叔:“叔您看您这么社牛,那些间谍最喜欢骗你们这种人了,我们学校上个学期就有个学生被抓了。”

    “啧啧,学生有什么机密套得?”

    “那个学生家里好像有个研究所工作的,反正也是在旅游的时候加了一个人。”

    陈皎树忽然庆幸自己家没什么机要人物,大叔又转头和那个男生聊去了,陈皎树有点无聊,窝回去看起了小说。

    之前在网上刷到尾鱼的书的一些片段,她还挺感兴趣的,便在网站里搜这个作家,忽地看见一本叫《西出玉门》的,虽然故事发生在南疆的罗布泊,但她莫名觉得很适合现在看,一不注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手机提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时陈皎树才依依不舍地关掉手机。

    “桌上贵重物品收一下啊,一会儿关灯了,十点熄灯,”眉清目秀的列车长指了指陈皎树放在桌上的相机,她把相机收回小蓝皮箱,充电口上方的抽屉里放着好几部手机,全是充电的,陈皎树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去7号车厢找小萌。

    每个车厢过道上的椅子几乎都坐满了人,洗漱台也排起了队,陈皎树汲着鞋走到十号车厢的时候灯就熄了。

    陈皎树担心小萌睡了,给她发了条消息。

    小白妮子:我现在过来哈,灯咋就熄了,不是10点熄灯吗,这列车长不讲信用啊。

    善良的小萌:你省省吧,反正几点熄灯你都会拖到这时候来找我。相信你五点三的视力一定能平安穿过来的。

    小白妮子:视力倒是没问题,关键我脸盲啊,万一黑灯瞎火找别人床上去了咋办?

    善良的小萌:那你可得小心自己咸猪手别被砍了。

    小白妮子:笑死,那我可得找个好看的摸。

    小萌又发了句什么,陈皎树没看见,越往北走,晚上温度越低,手机耗电比平常还快,现在已经关机了。

    “5号中铺……还是15号来着?”陈皎树仔细回忆小萌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好像是件橙色的,走廊上坐的人没有穿橙色衣服的,她只好先去最近的15号中铺看看。

    上车之前她把松下相机留给了小萌,15号中铺没人,但是有台相机,陈皎树凑近去看,好像是她那台。

    “这个小萌,不是让她把贵重物品收好吗?”她把相机推到里侧,又用被子盖在上面挡住。

    陈皎树没找到她的包放在哪儿,倒是在枕头下面翻出一个粉蓝色的充电宝。

    就在她准备爬下去时,对床一个女人回来看见她,目光锐利地打量她:“你认识他?”

    陈皎树看女人虽然穿着低调但气质出格,身板利落,以为是车厢里伸张正义的好心人,就对女人笑着解释道:“我们一起的,我手机关机了没找着她。”

    女人朝她身侧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陈皎树拿着充电宝跳下来,恰好车厢晃动,一下子没站稳,脚踩在身边一个男生鞋上,余光注意到他虚扶着自己的手,陈皎树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谢谢”,那人浅笑了一声,她莫名觉得有些耳熟,但他的脸背着光,陈皎树没好意思多瞧。

    回到十四车厢,手机开机后才看到小萌最后一句话:“我去上个厕所,充电宝在枕头下面。”

    陈皎树给她回了一句“拿到了”之后就塞上耳机睡觉了,殊不知她根本认错了相机,也没认出来自己踩的那个男生是程玉。

    第二天六点时,列车员准时叫醒陈皎树:“你阿勒泰下车是吧?还有半个小时到啊!”

    陈皎树艰难睁开眼,支起身子“嗯”了一声,迷蒙中却看见窗外令人惊艳的景象,天际展开一连片的虹色,整齐层叠的云像铺开的彩色云梯,布满了整个窗子,她呆愣地看着,几个呼吸后,激动地拿出胶片机拍下这一幕,在取景器里,右下角坐的男生正看着窗外,优秀的后脑勺让整个画面更加赏心悦目,陈皎树毫不犹豫按下了快门,胶卷过片的声音似乎让那个男生身子抖了一下,陈皎树看他似要回头,还想看看他正脸长什么样,没想到那人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将脸挡了严严实实地走了。

    陈皎树失落地撇撇嘴,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背影,他正脸一定也很好看。不对,应该……不算第一次。

    她忽地想起15岁的程玉,刚刚那人给她的感觉就很像程玉。

    陈皎树收拾好东西后打开手机,发现小萌昨晚给她发了消息:“你拿走了吗?充电宝还在我这啊?”

    “你不会真摸到别人床上去了吧?”

    “小白,下车啦!你起来没?”

    这时小萌打电话过来了,陈皎树挂断电话,匆匆发了条语音:“我起来了起来了,我好像真拿错了靠。”

    陈皎树心中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刚刚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恰好就是往前面车厢去的!

    陈皎树拎起皮箱就追过去,但是没想到阿勒泰下车的人这么多,这一会儿过道上已经挤满了人,她根本挤不过去。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把手机换了,如果那真的是程玉的话,她恨不得立刻一个电话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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