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将将入春,春雨便跟着落下来了。
我撑着一柄油纸伞,孤身走入疏疏雨声中。
水墨江南的灰瓦白墙落在了身后,雾气氤氲,岁月的齿轮缓缓转动。
十二岁那年,我初到慈州常安镇。那时的我贪玩,趁父母忙着收拾行李,提起裙摆便偷偷溜出了小院。
我从未见过这样恬静宛然的光景。
远山如黛,炊烟袅袅,爱与安宁在缓缓流动的雾气中庇佑人间。
“慢些走,青石板路滑。”
清朗的声音掠过耳畔,我寻声望去,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此为初见,便一眼惊艳。
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袭白衫,轻倚门框,似松柏一般挺拔。
脑中忽的想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素来大大咧咧的我莫名有些赧然,慌乱放下裙摆,不知该说些什么。
脸上忽的一凉,我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没厘头地指了指青色天空。
“棠舟哥,你看,下雨了。”
白色的身影模糊,徒留一扇紧闭的大门。
我回过神,仓皇收回视线,沿着青石板路继续走下去。
小巷尽头是一间小小的花店,已经开了二十几年了。店主是一对夫妻,夫妻二人都是爽利大方的人。
以前闲着没事干时,我总喜欢拉着棠舟哥来这消磨时间,帮忙修修枝叶浇浇水。
说是帮忙,我却总笨手笨脚地把枝叶弄得惨不忍睹。
许姐听着收音机,吃着许哥给她剥好的橘子,忙里偷闲的扫了一眼我的“作品”,毫不留情的嘲笑。
“好丑。”
“这叫凌乱美!”我反驳。
“好丑。”
“这是艺术!”
“好丑。”
“……”
我气呼呼地把目光转向棠舟哥,棠舟哥轻笑,伸手帮我把凌乱的碎发理到耳后,“很有阿梨的风格。”
许姐啧了几声,凤眼微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看看许姐,又看看棠舟哥,耳尖后知后觉地发烫。
在许姐逐渐猖狂的笑声中,我拉着棠舟哥逃一般地离开了花店。
花店消失在视野,我停下步子,靠着白墙喘气。
棠舟哥轻轻拍拍我的背,“在这等我一会儿。”
我不明所以看着他往花店跑。
也许是落了什么东西在那吧。
我有些无聊,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束开得灿烂的海棠忽的出现在眼前。花瓣蒙着水汽,像一阵绯红的雨。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我抬头看向抱花的人,满目皆暖。
“今年海棠开的好,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我咧嘴对他笑,脚尖一点,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一向温润稳重的少年红了耳尖。
他向前一步,带着花香的一个拥抱,暖得让人不禁红了眼眶。
“阿梨!”
我转头,许姐坐在花店门口的摇椅上向我招手。
我不去想那个拥抱那个人,扬起笑脸走进花店。
“花在桌上,你……”
许姐说着说着却犹豫了,叹了口气,最后只是抱了抱我。
“山上路滑,小心一点。”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懂我的不舍得。
怎么舍得放下呢?
绮纨之岁,最纯粹美好的年纪,遇到了最想共度一生的人。
隔着朦胧烟雨的那一眼,仿佛这一生的好光景,也莫过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