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花园凉亭。
琴声悠悠,微风袭过,吹起舞姬薄如蝉翼的罗裙,衣衫下阿娜多姿,女子青丝如瀑,舞姿曼妙,看得睿王如痴如醉,手上的酒都忘了喝,呆呆停在嘴边。
正当他将那舞姬搂入怀中时,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王爷,大理寺的人来了。”
闻言,怀中女子攀附上他的肩膀,忧心道:“王爷,大理寺可是发现了什么?”
睿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理寺算个什么东西,告示既已在榜上,又来他府中做什么。
“怕什么,人都已经派出去了。”他说,“告诉他们,本王今日不见客。”
小厮一脸犹豫,支支吾吾道:“王爷,来人是……是齐王世子。”
他这侄子竟亲自来了,齐王他得罪不起,他这儿子更是难缠。
“将人带过来。”
三人齐坐花园凉亭中,琴声再度响起。
林绛玉乖巧坐在沈逾九身旁,时不时瞄一眼斟酒的女子,掌柜所言不虚,倒是与画上一模一样。
睿王注意到他身旁的姑娘,眼中闪过惊艳,“这位姑娘是…小九的心上人?”
“皇叔就别打趣我了。”
沈逾九没回答是与不是,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并未入口,而是自然地放置一旁。
睿王开怀大笑,问道:“小九今日怎得想起来我府上了,莫不是想念皇叔?”
林绛玉垂眸盯着眼前的茶杯,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情绪,这人真能作戏。
沈逾九:“前不久,天子任命我为大理寺少卿,一上任便遇上了难题,特来请教皇叔。”
“哦?我倒要听听何事能难住你。”
林绛玉偷偷看向他,他对待沈逾九始终笑容满面,一副慈爱模样。
“礼部侍郎刘大人之女的夫君在家中离奇死亡。”
睿王面露惊讶,饮了一口酒,问道:“怎么个离奇法?”
“此人是中蛊而亡。”
话音刚落,琴音蓦地变了音,睿王的手一抖,杯中的酒洒出几滴,他惊道:“京城内怎么会出现蛊?”
沈逾九笑了笑,接着道:“这就得问皇叔你了。”
睿王紧皱眉头,面露不解:“小九这是何意?”
沈逾九给一旁的林绛玉递了个眼色,她将藏在长袖中的画取出,展在桌上,紧盯着睿王道:“这便是会御蛊之人。”
琴声早已在不知何时变了调。
“王爷可觉得眼熟?”林绛玉轻飘飘看了眼抚琴之人,道:“这位姑娘便是画中人。”
话音落,气氛陡然变得紧张,片刻,睿王才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青音虽是数年前兖疆送来的人,可她怎么会御蛊杀人?你们莫不是搞错了。”
沈逾九:“皇叔莫急,有人曾与这位姑娘见过面,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睿王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只见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茶杯,一副有把握的懒散模样,心下更是不屑。
呵,只怕这人,他是见不到了。
他佯装不知:“人呢?”
沈逾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人,我已派人去救了。”
无视睿王紧握茶杯的手,身后的捕快上前将青音制住,她慌乱之下打翻了琴,哭诉道:“冤枉啊王爷,妾身未曾做过,王爷救我。”
苦苦哀求下,睿王却不为所动,她紧紧咬着下唇,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内心悲戚万分。
他明明说过会护她周全……
此时睿王心中尚存侥幸,心道此时去救,他的人怕是已将王九灭口,死无对证,任沈逾九如何作为,都奈何不了他。
*
秦蔼青拿到玉佩后便立马去了殿前司,指挥使韦羡一见玉佩,二话不说派出玄影卫随秦蔼青去救人。
午时,城郊竹林。
日头正盛,王九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寻了一处竹子密集处庇荫,嘴里直嘟囔何时来。
忽然竹林中传来一阵响声,鸟雀惊得乱飞,王九回头看去,泛着冷光的刀尖直冲他而来,他被吓得愣在原地。
刹那间,一只箭从不远处飞来,直直打开刀剑上,两兵刃相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剑偏了方向,插进一旁的树干。
未等他回过神来,他便被人拎起来扔在一旁,双手双脚都被捆住。
好事被坏,十几名戴着黑色面巾的人从竹林中现身,个个身材魁梧。
秦蔼青腹诽,还好沈逾九有先见之明,不然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这些人便被玄影卫制服,剑抵在这些人脖颈处,秦蔼青连忙道:“各位大哥,留活口留活口。”
下一秒,一名杀手便口吐白沫,没了生息,秦蔼青心中一惊,糟糕,大意了,他们生前便含了毒。
不出所料,未及他制止,一个个便都咽了气,同一种死法。
秦蔼青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不远处像条虫一样蠕动的王九身上,好在,也算完成任务了。
他走上前将王九提起来,王九终于回过神来,挣扎不停,却见周围人身着兵甲,似城中禁军,心中有了猜测,嘴唇发抖试探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蔼青:“大理寺办案。”
王九:“大人,我什么也没干,为何抓我?”
死到临头还嘴硬,秦蔼青强压着怒火道:“你当真不知?陈三的死你不清楚?睿王你不认识?”
“小的当真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小的冤枉啊。”
将临走前林绛玉给他的罐子拿出,递到王九面前,秦蔼青道:“它的作用你应当清楚吧?若是我将它放入你体内……”
王九倏的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身体不停抖动。
事实上没了寄主,那三只蛊虫早已死亡,软趴趴瘫在罐子中,但王九惊恐万分,自然不会发觉这微小的细节。
秦蔼青蹲下,凑近他,认真道:“教你御蛊之人我们已经寻到了,你猜那人是会护你,还是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王九垂着头,没有动静。无需多言,秦蔼青起身,看向身后的玄影卫,行了个礼:“劳烦各位将其带到睿王府。”
三个字彻底让王九清醒过来,他连滚带爬到秦蔼青脚边,抓住他的衣袍:“大人,我说,我说。”
……
……
*
而睿王府这边,睿王正与沈逾九下棋,林绛玉托腮盯着棋盘,明明可以一棋制胜,可他却偏要让睿王得一线生机后又将其逼上绝路,她这师弟可真够坏的。
她百无聊赖,已经开始拿起自己的荷包把玩。
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院中护卫倒了一地,抱膝呼痛。小厮带路,浩浩荡荡一行人来到凉亭。
林绛玉听到动静扭头看去,是秦蔼青带着玄影卫,还带着被五花大绑的王九。
他们终于来了。
睿王看清地上的人,下意识道:“怎么会……”
又急忙敛了声。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青音,青音始终望着他,自然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青音心中涌起苦涩。
睿王:“这便是小九所说之人?”
“正是。”
沈逾九上前,捏着王九的下巴,让他看清青音的脸,问:“教你用蛊的人可是她?”
王九:“是她,大人,就是她给我蛊虫。”
沈逾九:“你可知欺骗大理寺少卿是什么罪名?”
“小的不敢,小的所说句句属实。”
沈逾九这才起身,对上睿王的视线,挑了挑眉,“皇叔可还有什么疑问?”
睿王脸色铁青,不过几秒钟便将手中茶杯扔在青音脚边,“毒妇,居然敢在平京城中用蛊,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押下去。”
“慢着。”
眼见睿王就要将人灭口,这可真是在眼皮子底下抢人,沈逾九出声拦住,“这女子涉及命案,皇叔这是想逾权审问?”
“我……你……”
沈逾九说得没错,他若强行将青音押下便是违了圣命。
“怎会?”睿王道,“审问一事自是由小九负责。”
秦蔼青问:“王爷当真不知此事?若没有王爷的允许,这女子如何出得去府?”
睿王这才将目光转向领头的大块头身上,沈逾九他惹不起,如今连小小的大理寺司直都敢怀疑他。
“你的意思是本王指使她去杀了一介草民?”他压低声音,含着怒气。
皇室的威压并不作虚,一行人都静了声音,秦蔼青一时被阵住,不知如何作答。
“陈三不是普通百姓。”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皆转移到林绛玉身上,睿王更是沉了脸色,只有沈逾九笑看着她。
林绛玉接着道:“他是礼部侍郎家的赘婿。”
说完又自我怀疑地望向沈逾九:“对吗?”
是礼部侍郎吗?她没有记错吧?
“对。”
睿王:“我与刘侍郎向来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指使人杀害他的家人?我近日忙于河道之事,府内的事都交由下人打理,难不成这妻妾出府的事我也要一一过问?”
他狠狠剽了眼林绛玉,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沈逾九,“小九定要好好审问这二人,还我一个清白。
“皇叔再提点你一句,不管是女人,还是手下,万万不能让她爬到你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沈逾九轻嗤一声,眼中冷意更甚,讽刺道:“皇叔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师姐,这茶水用的可还好?”
林绛玉扬着下巴,撇了撇嘴,故意道:“不好喝,王府的茶水苦的要命。”
“师姐品味甚好。”
“这是自然。”
两人你来我往将睿王气得脸色铁青,秦蔼青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对林绛玉更是充满钦佩。
苦于无证,再加上睿王身份特殊,只好先让秦蔼青将王九与青音带去大理寺受审。
出了王府,只剩她二人,沈逾九这才问道:“你不怕睿王?”
林绛玉停住脚步,他也跟着停下,只见她一脸认真问道:“为何要怕?他又不会咬人。”
“更何况我如今是大理寺的人,他总不能将我的脑袋砍下来。”
她声音清脆,铿锵有力,俨然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师姐真可爱。
沈逾九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反应过来后,又蓦地收回手,察觉到脸上的热气,他扭过头去,不愿让她瞧见,故意闷声吓唬她:“其实是能的。”
“真的?”林绛玉大叫。
王爷便可以想砍人脑袋就砍吗?难怪秦蔼青被吓住。
他怎么不早说!这下好了,得罪了平京城中的王爷。
“你与睿王,谁更厉害?”
不需要思考,沈逾九立刻道:“自然是我。”
林绛玉勾起唇角,“我既是你师姐,按照青云观的规矩,你应当保护好我。”
“好。”他说,“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此时已是黄昏,天边红日渐渐西坠,落日熔金,霞光万道,整座平京城蒙上一层橘光,就连眼前的少年也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