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文灿春不会认不出林雅茹的声音。所以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林雅茹的声音,那就只剩下徐菲。孟二抓着徐菲的头发,把她生生从楼梯拖到了一楼的地面上。几人早已在被发现前就迅速坐到桌边,尽量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装作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徐菲在地上不断挣扎,恐惧让她丧失理智地开始哭喊求救。她反手去扯自己被紧紧抓住的头发,几次试图站起来,都被孟二极为轻松地化解——他只要轻轻一拽,徐菲就会重新倒回地面,就像一条被抓住的无法主宰自己去留的鱼。

    孟二凶狠地扫视着餐桌前的三人。

    很快,孟大像驱赶小鸡仔一样把剩下的林雅茹和羊毛卷男从二楼驱赶下来,后面跟着依旧步伐从容的孟二婶。林雅茹看到文灿春,一夜的担忧与恐惧终于在此时稍微消散一些。

    女友惊惧的哭喊没有激发羊毛卷的保护欲,反而让他更加沉默,只会默默地低着头,不敢对上女友求救的视线。徐菲的哭喊渐渐停息,眼睛里的光彩近乎消失,缩在地上急促地呼吸。

    孟二扫视的眼神最终又停留在文灿春脸上。文灿春镇定地问:“今天为什么这么迟,我们等很久了。“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变成了怀疑。文灿春捏紧的手心里出了汗,和指尖黏糊糊地连在一起。

    孟二婶走到前方,盯着文灿春:“客人们,昨晚去了哪里?”

    鱼儿的呼吸瞬间停止。

    文灿春微微偏头,眼神里尽是迷茫,不太理解地反问:“什么?”

    孟二婶沉默地注视着她。文灿春同样报以沉默,只是脸上依旧写满了迷茫。

    没有得到回复的孟二婶明显很不高兴,但并没有继续和文灿春拉扯下去,转而换上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像前几天早晨一样,安排好众人落座。躺在地上的徐菲反而是孟二婶从孟二的手中解救下来的,她也一样被安排在前两天相同的位置上。

    孟二婶微微一笑:“客人们都到齐了,准备开饭。”

    虽然这个世界十分诡异,但至少至今为止应该还没有出现过过分怪力乱神的事情,文灿春认为这里至少是遵循一定真实的规则的。比如孟二婶在药物的作用下起得比平时晚,那么在相同的时间点,锅里的面团是不会自己变成香软的白面馒头的。

    孟二立马发现了自己吃不上早饭的事实,他暴怒而起,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空碗和筷子摔到地上,脆弱的陶碗立马四分五裂,筷子也乱七八糟地滚在地上。但他并不满足,继续摔烂调羹和汤碗,清除干净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的桌面之后,他又踹翻凳子,接着一步跨到坐着的徐菲身边。

    自从坐下之后,徐菲的身体就没有停止过颤抖,那是一种源于恐惧,从生理到心理上都无法控制的动作。虽然精神状态极度不佳,但徐菲的反应不算迟钝,只是孟二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她慌张想要起身逃跑之际,孟二已经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掀翻在地。

    接着是孟二毫无章法的踢打。徐菲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不再寄希望于语言上的求救。此刻她终于明白众人全都自身难保,根本没有人有任何余力来解救她。

    羊毛卷男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他想要喊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咬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文灿春看向神情麻木的孟二婶和像木头人一样的孟大,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孟二婶昨天说过石筷今天要成亲。

    孟二婶像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开始焦灼地来回踱步。

    孟二的暴怒逐渐平息,他最后对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徐菲啐了一口,终于停下了动作。

    文灿春问:“都要去吗?”她看了一下地上奄奄一息的徐菲。

    孟二婶嘴角边的肌肉跳了跳,笑不出来,但依旧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台词:“石筷今天成亲,石筷他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话音刚落,孟二婶家的门就被粗暴地推开。

    来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他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大沉默地从桌边站起来。老头的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尴尬地笑着,但嘴没有停下:“说好了我们石筷今天成亲的嘛。”

    孟二婶眼神示意孟大坐下,算是安抚了老头。然后恨恨地扫了在场的所有“客人”一眼,面对老头又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正准备去呢。”

    孟大和孟二都自觉地起来,一个挑了满满两大桶水出去,一个背着空竹篓去了院子里。老头跟在孟二婶斜后方,讨好地弓着身子,嘴上却不太满意地嘟囔:“不要误了吉时才好……”

    大门嘎吱一下在他们身后关上,把“客人”们反关在里面。

    徐菲一直没敢动,现在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羊毛卷男心虚地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在空中举起又放下,林雅茹离得近,顺手扶了把徐菲,鱼儿和林雅茹就一左一右将徐菲搀了起来。

    徐菲一言不发,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两道汹涌右沉默的泪水。

    不难猜出他们去做什么:石筷今天要成亲,但孟二婶昨天夜里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组织杀猪仪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二婶一家才回来。

    门一开,林雅茹就皱起眉,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她在桌子底下摸摸文灿春的手,轻声说:“好重的血腥味。”

    孟二婶依旧是带着他们去了石筷的婚礼。

    石筷的家比麻草家大得多,席面没有全部安排在露天底下,一部分桌椅搬进了石筷家正对院子的堂屋里。几人到的时候接近正午,这一次他们没有什么洗碗的任务,而是直接被安排到堂屋里落座。宴席的碗碟上都刻着石筷自己的名字,几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只感觉比之前的环境更加可怕几分。

    作为客人的村民陆续上门,在一片欢声笑语和诡异的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石筷的婚礼正式开始,客人和村民都纷纷落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众人更加小心,几乎是一动不动,正襟危坐。

    孟二婶依旧主持正午时分的祭祖先活动。盖着红布的“猪头肉”被郑重地端上来,摆在院子中用石头搭建而成的祭台上。

    尽管文灿春认为自己已经建设起了足够强的心理防线,但红布掀开后,不出意料地看到底下瘦中年男死不瞑目的头颅时,文灿春还是感到大脑一阵晕眩,冷汗从额头直往下流。

    大概是没有了孟二婶夜间时间充裕的主持,瘦中年男被处理得十分匆忙粗糙。他的嘴角依旧保持着被碎陶片割碎破裂的伤口,极不平整的割裂伤旁边是没有清理干净的凝固的血迹,不过他嘴里的碎陶片已经被取出。他的嘴依旧大张着,合不上的样子。文灿春认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盆大口。瘦中年男一对浑浊黯淡的瞳孔和看不到尽头漆黑的口腔就那样直直的对着他们。

    眼前一幕无底洞一样不断吞噬掉众人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

    眼镜男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几声,但这次是真的除了一点点胃酸就没办法呕出任何东西了。

    鱼儿和文灿春坐得不远,文灿春能看出来她的状态很差,和之前不一样的差,似乎一直在游离。实际上众人的状态都已经持续低迷。察觉道文灿春的目光之后,她才像回神了一般,如同看着救命稻草那样看着文灿春的眼睛,几乎哽咽:“里面……里面……”

    她喉咙干涩,紧张地吞咽口水之后还是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把眼神转向了石筷家里屋紧闭的房门。

    那是一扇长条状木板拼接而成的旧木门,和石筷家以及村庄中大部分人家的大门都类似,木板的表面大概进行过粗糙的打磨,但拼接的缝隙处没有经过太多处理,所以这扇门漏风漏光也不隔音。

    里面大概也是漆黑一片,缝隙中没有漏出任何光亮。文灿春仔细辨别了一下周围的声音,至少她没有听到异样。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鱼儿安慰自己:“我只是猜,没有证据,我……”

    她没再说下去,但文灿春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实际上她也有同样的猜测。失踪一天一夜的佳瑶,现在依然没有出现踪迹,而瘦中年人出现在这里。

    如果里面的新娘真的是佳瑶,那至少值得安慰的是她可能还活着。文灿春想起之前麻草成亲当日,他们第一次被分配座位。当时自己身边坐着的是孟二,孟二对她持续的猥琐表情骚扰也似乎得到了解释。但石筷旁边坐着的是林雅茹,如果不是文灿春后来的阻止,当天失踪在村庄中的人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林雅茹,佳瑶实在算得上是意外。

    文灿春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坐在佳瑶另一边的村民的长相。

    下一秒,她将目光转向了坐在鱼儿身边的男人。

    所有村民脸上都是模式化的欢快表情,但那个男人脸上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恨意。

    在这个村庄里,外来的男人和女人从进入的那一刻,或者甚至是被发现的那一刻可能就已经被分类好了去处。最后只等待一个契机,将他们永恒地变成村庄日常的一环。

    文灿春看了眼瘦中年男的头颅,它依然被暴晒在原先的位置,在明媚的阳光和敞亮的天空之下,散发出异样的冰冷和阴森。孟二婶的仪式也逐渐进入正题,如果这一次的仪式和麻草家的一样,那么就该有所谓新娘露面的环节。

    穿着一身红黑褂子的石筷独自喜气洋洋地走向孟二婶,脸上尽是谄媚之色。随即他噗通一声朝前跪下,重重把头磕下。

    没有新娘的参与。

    仪式已经开始,里屋的木门未动分毫,出奇的寂静此刻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众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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