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被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抓住了文灿春的手臂,又是跑过去和鱼儿一起制服了夺走柴刀的女人。
两个人一起把她压在地上。女人没什么力气,也不挣扎。可等林雅茹去扣她手里的柴刀时,女人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柴刀,丝毫不肯放手。
林雅茹捏住她的手腕:“不行……我抢不过来……”
墙边的女孩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捂着腹部,似乎是爬不起来。
女人突然暴起,不住地挣扎起来。
她张着嘴巴,不断发出喑哑的吼声,嘴里黑洞洞的,像是被割掉了舌头。
“让……让我来……”
文灿春不免十分震撼,原来没有舌头并不完全会让人完全失声。虽然声音喑哑,音节怪异,也许许久没有说话,但文灿春依然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字字满含血泪,一字一字坚定地重复和祈求。
“让……我……来……“
“让,我,来……“
鱼儿沉默着,突然松开女人,站了起来,眼镜男震惊不已:“干什么啊?我一个人压不住……”
话音未落,女人就停止了挣扎。
“放开她吧。”鱼儿说。
眼镜男将信将疑地放开了她,站了起来。
墙边的女孩不住地颤抖起来,发出恐惧的呼喊。
但人在过度恐惧的情况是很难发出巨大的声音的,而且这里是山顶,山脚下的风再旺盛,也吹不灭山顶着起来的火。
她也不喊什么“姐姐”了,胡乱地喊着“哥”,“救命”。
趴在地上的女人站起来,拎着柴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女孩。
步伐不是很熟练,就像学步的婴儿,因为刚刚学会走路,掌握不了平衡,总是摇摇晃晃的,但他们的每一步又总是走得很坚定,因为每一步都是新生的世界。
女孩恐惧地往墙角缩,缩无可缩的时候就沿着墙边想要跑出去。
满屋的人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帮她。
文灿春拦在步步紧逼的女人侧边,慢慢地说:“我想问她几句话。”
女人悠悠地把眼珠子转向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一步向房间另一边的女人们走去。
她晃悠悠地抬起柴刀,用地将它砍下去——
锁链断了一根,她就换一根。
一刀砍不断,她就再砍一刀。
女孩没有力气逃跑了,唯一的出口被文灿春拦住,她缩在原地发抖,女人每砍下一刀,她就剧烈地抖一下。
文灿春:“孟二婶是你什么人?”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们!放我走!”
女人停顿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挥下柴刀,尽管肌肉将近萎缩,但当她柴刀挥起的时候,离得最近的林雅茹竟然还能感受到它带来的强有力的风。
“是我娘!他们叫我来这里看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鱼儿咬牙切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认识锁链?还是你不认识镣铐?“
“我不知道!”女孩怕极了,抱着头不断把自己往后缩,好像那样就可以逃避追问。
“那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说完,文灿春站起来,让开路,将缩成一团的女孩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月光中。
今晚的月亮应该是黯淡的,但此刻却如同夜色里唯一一盏明亮的灯,将光线都锁在这一处地方。
女人砍断了最后一根锁链,她们自由了。
那么困难又那么简单。
她的手脚纤细,肌肉萎缩到几乎可以忽略,一层皮包裹着突出的骨头,用同样只剩皮包着骨头的手指紧握着柴刀,拖拽着它走向女孩。
柴刀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断裂的生锈锁链撞击在一起叮咚作响。
女孩停止挣扎,她知道只是无用功。
但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她祈求女人,但视线落在场真正可以救她的那群外来人身上:“你放过我,我不会告诉他们。“
“我放你走。“
女人高高举起柴刀,果断地砍向她的脖颈,像所有她的共犯那样,看着汩汩冒出的鲜血,发出欢畅的笑声。
“我是特别的。“女孩的眼睛里面淌出不甘的泪水,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我和你们不一样……他们需要我,我是特别的……”
“我……”
没人知道她还想说什么,血流的速度很快,先是失声然后再心跳停止,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紧握着什么东西的手掌失了力气地展开,露出里面一枚梭形的碎陶片。
叫她承担监视的职责,令她拿起利刃刺向真正的同胞。报酬是一块廉价的荣誉徽章。
血液从刀尖上流落,女人直起单薄的脊背,走出草屋,沐浴在月光下。
她抬头看着月亮,文灿春感觉她的身体似乎在十分缓慢地产生变化,凹陷的脸颊渐渐丰盈,喑哑模糊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孟二婶那里有钥匙,可以打开这个。”
她抬起腿,晃了晃自己脚腕上的半截锁链,继续自言自语:“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她突然转过身,看着他们。林雅茹从失神的状态里陡然回归,剧烈地抖了一下,女人大笑着看她们,笑累之后才说:“天快亮了。”
文灿春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天空,她们要赶紧走了。
她和女人对视:“你要怎么出去?”
“太阳下山前,我在这里等你呀。”
文灿春点点头,拉起仍然有些呆滞的林雅茹。
“走!”
眼镜男和鱼儿也一起跟上。
女人站在屋门口目送他们,直至再也看不到。
眼镜男扶着山壁弯下腰呕吐了一番,然后随意抹了抹嘴:“我们不回去也没事吧,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他们总会追来的。“鱼儿眼带恨意:“还是要斩草除根。”
他们还是回来迟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巷道里空无一人,但走进孟二婶家的院子时,他们一眼就看到敞开的大门。背着光,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林雅茹缩了一步,拉住文灿春:“我们进去吗?”
“进去。”
眼镜男一咬牙:“进就进吧,我就不信我们四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反正也等不到明天来弄死我们了。”
孟二婶暴躁地来回踱步,看见他们从门外进来,牙咬得简直咯吱咯吱响。
孟二像条愤怒的狗冲过来,关上了大门,但看文灿春他们没有要往外跑的动作,又突然变得很兴奋。
他哈哈大笑:“不听话!不听话!”
“孟大你要哪个?”他把手指向文灿春:“我要那个。”
孟二婶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们:“你们去哪里了!”
眼镜男推推眼镜:“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听不到。”
“你们去哪里了!你们去哪里了!”
没人继续回答,门就被拍响了。
沉重的声音让孟二婶脸色一变,变得更加焦躁。
屋外拍门的人听起来也听焦躁的,拍了两下没人开门,就开始叫骂起来。
“孟二家的!你开门!快开门!妈的,还不开门!是不是在耍老子玩!?”
沉默地孟大主动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气红了眼的老头,嘴里也不干不净,面对孟大高大的身躯也不怵,指着孟二婶一家就开始骂,骂了一堆没营养的脏词之后,才步入正题:“我家地实轮了多少回了才轮到!你自己同意的!现在这算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没准备?”
孟大往前一站,他就往地上一坐:“要打死我吗?那就打死我!我一身老骨头能给孩子换亲事,人家只会说你一家不厚道,祖宗看着呢!”
孟二婶脸色铁青,忍气吞声地把地实他爹从地上扶起来,当着他的面安排孟大孟二去做事,自己也带着地实他爹往外走。
文灿春见状赶紧跟上去。
孟二婶正愁没地方发泄,大吼一声:“你想干什么!”
文灿春:“地实他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我想去帮忙。”
孟二婶一口气快要背过去,看她的眼神带着快意的怨恨,赤裸裸的仿佛在说,你活不到明天了。
地实爹满意地带上了他们。
林雅茹悄悄问:“小春,我们要跟来干什么?”
文灿春看着众人抬上来的东西,盖着布也遮掩不了那是明晃晃一具人类的尸体。
他们掀开布,做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奇怪的仪式。
羊毛卷男的尸体已经呈现明显的尸僵,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
鱼儿摇摇头:“没办法了。“
眼镜男捂着嘴,一副又要吐的样子:“还看吗?那边有人在磨刀了。”
今天的仪式已经迟了很久,再怎么补救也没办法再提早时间。
地实他爹相当不高兴,再掰扯掰扯,时间就越加往后拖延。
地实的婚礼下午才开始,一样的死气沉沉的祭祖先仪式过后,本该到下一步,谁料同往常一样大快朵颐后的村民一反常态,精神怏怏,没过多久就一片一片昏迷倒地。
七零八落地横在桌椅地面上。
孟二婶只疑惑了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暴躁。事情不应该脱离她的控制,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她暴怒地冲向文灿春:“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