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胫骨粉碎性骨折,右脚脚骨骨裂,患者因头部受到外力撞击引起神经损伤,目前神志不清,会有短暂失忆的现象。家属放心,一段时间后大脑会恢复正常功能。”

    医生拍拍贺途的肩膀,“患者要醒了,看看她吧。”

    贺途熬了一晚,寸步不离病床,这会双眼泛红,胡子拉碴。

    他颓颓地搓把脸,“医生,我爱人是演员,她……”

    医生双手插兜,静听他的话。

    “她的职业会受到影响吗?”

    医生像看怪人一样看着他,没好气:“就要看患者治疗情况了,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缝合伤疤就要等恢复再看看。两块钢板,二十枚螺钉,你想想吧。”

    医生叹口气,“身体第一位,现在还想着工作,现在的年轻人啊。”

    贺途缓了一阵子,医院的灯照的他面如死灰,如同幽灵。

    剧组威亚出事,女演员意外受伤的新闻登上热搜第一,霸占各大平台头条。

    贺途从病房的小窗户里往里看,夏珂麻药还没过,这会昏迷不醒。

    右腿缠满白色纱布,只露出五只脚趾,膝盖肿大,伤痕丑陋无比,泛着紫红,铁青,在她洁净的皮肤上尤为刺目。

    夏珂听到门响,想要张口说话,乏力得厉害,哼出两个字音,贺途也能听出来是在叫他。

    他牵住她不安的手,使劲握住,“我在。”

    “怎么在医院了?”

    贺途咬紧腮帮,“怪我没保护好你。”

    她的大拇指摩挲他的手背,当做安抚,“不怪你。”

    夏珂动一动身子,扯到伤口,低头去看,被从腿到脚的白纱布吓到,“好丑……”

    贺途:“疼么?”

    夏珂:“不疼了。”

    贺途:“我会让它变得和以前一样,不影响你穿漂亮的裙子,相信我。”

    他吻了吻她的唇,她翘起嘴角,他爱抚地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亲吻额头。

    夏珂住院的事情不用告知父母,他们从网上也能看到,与其让他们不知原因担心,不如主动坦白。

    李珊英上午在菜市场买菜,提着菜篓子就来了。

    贺途和她在走廊谈话,“她睡了,医生说要静养。”

    李珊英在病房外也帮不上什么忙,想起来术后睡眠的问题,“夏夏做完手术,晚上肯定不好入眠,医院不能点香,我去找点安神的香包,以前你奶奶住院睡不着,用这个法子灵。”

    “你就留在这,等她醒了陪陪她。她父母在外地,过来还要时间,让他们别担心,注意安全。”

    贺途点点头,主治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过来给夏珂做错位牵引,他一同回了病房。

    治疗前要在脚跟打入一根金属,过程痛入骨髓,苦不堪言。

    夏珂不准贺途在场,他被赶了出去。

    贺途能看到她虚弱的肩膀发颤,发丝因出汗黏在脖子上,无力地靠在床边。

    两个护士左右一个搀扶,夏珂咬紧牙关,每调换一个姿势都疼的生不如死,脸憋的通红,发一次力,颤巍巍长口气。

    护士给她端来水杯,她双手软绵绵,连举起杯子的动作都显困难。

    好心的护士喂她水喝,夏珂扬起下巴,脖颈线条脆弱,满头的汗直流。

    贺途看在眼里,心疼极了,用手盖了下眼,心脏被什么狠狠揉搓。

    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她承受现在的一切。

    医生给夏珂打了止疼针,让她睡着了。

    前期夏珂还能依靠药物睡觉,毕竟腿固定住,难受的恨不得死在病床上,贺途跑了几个商超买到合适的婴儿定型枕和护理用品。

    “哪哪都是麻的,”夏珂叫唤道:“我的屁股和腰没知觉了。”

    长期在床上躺着,贺途考虑到上厕所和身上清洁问题。

    他每天雷打不动送饭,主食比例把控的精准,保证三餐少食多喝水。

    孟莲来探望,贺途一个人里外照顾的井井有条,她这个母亲反倒成了没事人。

    贺途剥完橙子又切火龙果,用小叉子插着。

    孟莲说:“自己拿着吃。”

    贺途:“她是病人,我喂吧。”

    夏珂抱走水果碗,吃的慢吞吞,贺途也没闲着,给她往腰下面垫软气垫,定时换一换。

    夏珂说:“脚麻了!”

    贺途隔空拍一下她的左脚:“这只?”再拍一下她右脚:“这只?”

    “左边。”

    贺途听医生的建议,左边脚后跟麻了就揉揉左臀,反之同理。

    夏珂腾不出手,贺途自然地给她抓抓挠挠,手法娴熟,问:“好点么?”

    “还有点麻。”

    贺途继续帮她揉。

    隔壁床的大妈训导自家老头子连热水都打不好,撞见这一幕,说道:“你看看人家,多周到!”

    大伯越想将功赎过,越手忙脚乱,把空饭盒弄翻在地,叮铃咣当,大妈想发火也发不出,噗呲给气笑了,嚷嚷让大伯回家,别惹事碍眼。

    大妈为人爽利,啃着黄瓜和夏珂聊天解闷。

    贺途给夏珂按摩完就去打水,顺道把快递拿上来,买的都是给夏珂放松肌肉的医疗用品。天不算暖,他忙活的出了汗。

    大妈夸夏珂眼光好,有福气,找了个好男人。

    夏珂自豪地笑,贺途拉上帘子,光线一暗,她问:“干什么?”

    “给你擦身子。”

    夏珂一想几天没洗澡了,确实不舒服,“我们等会还要出去,回来再收拾吧。”

    “回来再擦一遍,现在你能舒服一点。”

    中午风不大,夏珂坐在轮椅被贺途推去后面的小花圃透气。

    天气很好,骄阳灿烂,不少家属带患者出来晒太阳。

    从医院大楼绕到后院,一小片空地栽满花朵,护士说:“种的是郁金香,到春天开花会更好看。”

    一楼窗边树的残影投在湖面,泛起涟漪,丝丝摇曳。

    这样的时刻让人心情平静。

    贺途把夏珂推到山坡上,坡道的桂花香气浓烈,淡雅的黄色花瓣扑簌簌地落,风刮过叶子,送来了深秋的气息。

    丛中,秋菊静静地开。株型饱满,向阳绽放。

    这一年半,夏珂忙于工作,四处奔波,贺途多么希望时间停下来。

    她留在他的身边。

    贺途捡了朵黄色小花,根茎细软,他心灵手巧,编出个花环,他拔掉小刺,给夏珂戴到头上。

    她用手摸一摸,软乎乎的花瓣残存着芬芳的雅香,柔顺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飞扬。

    贺途从后面拍了张照,她美美地说:“好看。”

    脚边飞来几只灰褐色小鸟,不怕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打招呼,啄完地上的面包渣就飞走了。

    夏珂抓拍了几张鸟儿展翅的画面,“比某些人都有礼貌。”

    她说的是片场的同事。

    “我们拍张合照。”

    贺途弯下腰贴过来,她俏皮地歪头,和热恋中的小情侣没差。他伸手摁拍摄,她眼底干净,望向他。

    夏珂拍了许多,牵手,他的小花花环,秋阳下的他们。

    拍完发现普通的日常没地方分享。微博不可能,朋友圈是个工作号,网站小号容易被扒出来人肉。

    贺途看出来她的纠结,“发给我吧。”

    十几张照片发送到他的手机,他一一点开,保存。

    “涂口红了?”他放大看其中一张,“擦到外面了。”

    夏珂捂住嘴巴。

    “都看到了,”他笑。

    夏珂翻兜找纸巾,他掏出一张,递到她嘴边擦干净了。

    夏珂说:“那张要删了,还有你偷拍我睡着的丑照也不能留。”

    贺途说:“不丑。”

    “丑。”

    “不丑。”

    她瞪眼,警告。

    “……我喜欢。”

    他怕她不开心,找到照片看,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黄树,卷着落叶的坡道。夏珂闭着眼睛,头发还有点凌乱,白净的素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珂只喜欢带妆的状态。

    贺途低头看照片,恨不得盯出朵花儿,“少一个我。”

    他指着旁边。

    当时只顾得上拍夏珂,他果真把自己忘了。

    夏珂爽快道:“再拍一次。”

    贺途摆好机位,刚凑过去,夏珂出其不意啄他的唇,吻他的脸。

    咔,咔,咔咔。

    快门摁下,近二十张的连拍都是亲密照。

    贺途有些懵,肢体语言诚实,喜欢到不想放手。被夏珂笑话了一会,他扭走脸,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恍若幻境。

    四天后,夏珂腿部消肿,做手术。

    从手术推出来,她意识模糊局,腿上一条紫红色缝线疤痕,猩红可憎,如丑陋蜈蚣爬行,拽咬白净的皮肤。

    康复医生对比术前术后的片子,给家属交代去楼下取药,准备康复治疗。

    “每天20个屈膝练习,九十度就可以,每做一个屈膝中间坚持几秒钟,慢慢伸直腿放松,下午红外线烤灯20分钟,配合高抬腿,勾脚绷脚锻炼,丈夫要做好监督啊。”

    “好。”

    贺途管的严苛,到后期夏珂见恢复得不错,在锻炼上就想偷懒。

    孟莲隔三差五念叨:“小贺为了照顾你,学校也不管了,碰着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不要了,来照顾你。”

    “他的选择是他的自由,不是感情里的牺牲品。”她不认同,说道:“妈,你就别掺和了。”

    “好好好,我不掺和,你们自己商量。”

    夏珂剧组的工作搁置,归期未定,在医院躺不下去,竟怀念高强度连轴转的日子,贺途放弃了一所传媒学院的任职机会,她无形地给自己施压。

    拆完钢板刚满三个月,走路腿关节还会隐隐作痛,其他无大碍。

    为确保不留后遗症,贺途联系了一家北京的复健医院送夏珂去治疗。

    夏珂在北京住了半个月,同月收到公司的好消息。

    华语电影共有五部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写生》是其中之一。夏珂作为主演,和陈炳林导演受邀出席红毯。

    贺途赶到医院,推门就见到夏珂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行李,行李。

    他对这一幕快要应激了。

    夏珂没有注意到他回来了,专心收着东西,嘴巴里哼起小曲,动作麻利。在她把护肤品理到一堆的时候,忽然看见贺途杵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行李箱。

    “你回来啦?”

    贺途的目光没有离开行李箱,“真要去?”

    “对呀,”夏珂翻箱倒柜找急救面膜,何静文的语音发来,她摁下听筒播放,屋里回荡着两个人都谈话。

    贺途插不上话,他是被排在外面那个。

    堆在桌上的盒子哗啦掉到地上,他没有帮忙,夏珂嘟囔:“来捡一下嘛。”

    没等贺途过来,她自己收拾好了,他不知道想什么,有心事一样。

    “怎么不替我高兴?”

    “我担心你的伤。”

    “我提前很久练习,保准走红毯不会出问题。”

    贺途不满,“我都不知道,腿还没有好,你就穿高跟鞋了?”

    夏珂咬唇,暗想,说错话了。

    贺途走到她面前,一声不吭,态度冷漠。

    “我问过医生了,”她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能走能跳。”

    “才去的钢板,要真能走能跳就是医学奇迹了。”

    夏珂一噎,贺途少见的说话夹枪带棒。

    她勉强地笑一下,“那可是柏林电影节,多少电影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摇摇头,失望地说:“你变了。”

    夏珂云里雾里。

    “压根不是什么电影节的问题,”贺途说了一半,看着她,“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你说你没事,没关系。那什么才算有事?到多大程度你才能对自己上心!”

    夏珂直截了当表明,“我知道你担心。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伤口我会小心,红毯我也必须要去。”

    她冷而坚定地说道。

    “夏珂,你做决定前不要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不现实。我留下来几个月,学校也没去,不就是想看你彻底痊愈,我才能放心回去。可你呢。”

    “你什么意思?”怒气上头,她也有点丧失理智,“你想说为了我吗?贺途,我们之间不存在谁为了谁必须要舍弃什么,那不公平!”

    他静静地直视她,似乎在辨认在吵架的这个人是谁。

    夏珂说:“我看是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都是支持我。”

    “我支持的,”他低声说,“你不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你的生活里好像没有了我,连你自己都排到了后面,我不想你受委屈。”

    何静文猝不及防打来电话,两人的对话被迫终止。

    夏珂心思都扑在工作上,突然安静下来,她一时想不起来刚才的话题,情绪离体,她无法共情他们在争执什么。

    她火速合上行李箱,坏心情一扫而空,推着箱子走过贺途,快到门口时回过头,“我不想回来还要和你吵架。”

    她走了。

    贺途看着她的背影,听到滑轮渐渐远去的声音,他蹲下来,把掉在地上的一枚耳钉捡起来。

    小小的碎钻躺在他的手心,宛若星子。

    细数从毕业到现在两个人相互扶持走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现在却有点形同陌路了。

    “我怕我会越来越不理解你啊。”

    他收拾着屋内狼藉,发出一句呓语般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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