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格家的马车驶入兰蒂斯城，芙兰透过车窗，目光滑过月桂大街的街景，一年多没回过这里，竟有了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不知哪家店铺生意那样红火，顾客往来不绝，三排队伍从一路蜿蜒出来，向前移动的速度很快，补入新人的速度也很快。
直到快抵达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芙兰才看到它的名字：“L的礼物”。
分明离兰蒂斯工会只有数百米，道路却被挤得水泄不通，伊尔斯不得不牵着芙兰的手下马车。
“过不去了，我们走过去吧。”
只是来到工会以后又听说，副会长大人因自己今天新店开业，这周请了假，至于店铺在哪里，那就得问问是谁让工会门口堵成这样的了。
兜兜转转二人还是来到了这家魔药店铺前，但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去，反而是马车上比较宽敞，他们只能坐着，等人潮散去。
芙兰的目光落在店铺的玻璃上，那里贴着张招聘告示：长期招处理材料的零工，高薪招能独立完成制作的魔药师，特聘能管控生产线的技术指导。
成箱的初、中级【疗愈】从店铺里间搬运出来，根本轮不到上货架，店铺里的柜台后全是人，除了原本就在这里售货的，还有不少人临时过来帮忙，就算只是收钱，交付魔药，也难以应付这个人流。
马车高，越过重重人头，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冯·泽西、纳希苏思、贝莉……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但眼熟的魔药学院学生。
其中一个人脸上带着恶鬼面具，凶神恶煞也丝毫没有吓退顾客。
伊尔斯靠在窗前，随口和购完物的客人聊天：“这魔药看着品质不错呢，价格如何？”
对方给出了一个低到令人惊讶的回答。
他听后陷入沉思，初级魔药本就利润低，中级魔药倒还有些看头，就算是薄利多销，这也太薄了些，对于工会和大家族来说，在如今这个缺魔药的时期，当漫天的金币落下来时，谁又会介意从指缝间溜走的铜子呢。
可这家店似乎想要张开一张无比巨大的布，把所有的零碎都接住。
将自己弄得如此疲惫，一时还真不好评判他们的经营方向是否正确。
他们这一等，就是一天，但即便得空了也并不是因为售空或者顾客散去，而是工会的人怕自己的副会长死在人潮中，挑了一批人过来换他们的班。
累死累活的人终于能歇口气，找家饭店解决晚餐。
虽然打扰他们休息很不合适，但伊尔斯只怕他们吃完饭就又要上岗，还是逮着机会追了上去。
一群人进店后找了张大桌，默不作声地哐哐喝水，只能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
贝莉趴在桌上，喝水也解不了渴，有气无力：“我想吃盐焗虾……可我快干死了……吃不下一点……”
冯·泽西：“点了芝士虾，凑合一下。”
聆口干舌燥：“我还能活到分红的那一天吗。”
他指着门外：“柜台里面全是钱，你去拿吧我不管你。”
暂时管着财务事宜的斐乐：“我得联系一下银庄的人来换钱，全是铜子铜币，再卖下去我们就要被钱淹死了。”
莱克：“这不就是你以前的梦想吗，睡在钱堆里。”
斐乐：“我要金币啊金币。”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看见他们后便过来道：“您好，方便拼个桌吗。”
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二人，被汹涌的情绪撞了一下，全然愣住。
冯·泽西打了个招呼：“芙兰学姐，伊尔斯少爷。”
虽然自己比她年长，但还是不能丢了尊重。
伊尔斯笑着：“你好，泽西少爷，您好，副会长大人。”
聆的嗓音有些沙哑：“可以，坐吧。”
冯·泽西看了她一眼。
伊尔斯有求于人，开口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吧，各位随意，也别客气。”
聆：“不用，我来就好，你请客他们反而吃得不痛快。我想你主要是来找我的吧。”
如此，他也只能同意：“对，想跟您聊一聊魔药配方，看何时方便呢。”
“你的家族为我们提供材料，这份合作我们很满意，配方的事情我可以考虑一下，你们多留几日，我大概下周有空。”
伊尔斯：“谢谢，不胜感激。”
聆看了芙兰一眼，对正在上菜的侍应生道：“麻烦，再要一份海鲜粥，给那位夫人。”
芙兰心下一颤，不由向她看去。
迎上她的视线，对方只是道：“您看着有些清减，如果需要一些助眠的魔药，可以找我。”
芙兰浅笑摇头：“不必了，太过依赖那些东西也不好。”
用过餐后，一行人果然还是要回店铺里去，便就此与伊尔斯等人分别。
提前去安置住所的仆从候在门外，他们把孩子也带来了，哭闹着要见母亲，芙兰便去了另一辆马车。
聆看着二人上马车，正要回店里去，却忽然一僵。
一串银铃声响了一下，又很快消失，如微风拂过花瓣，轻柔得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再想去听，却又不见了。
“等等 ，”她突然开口，“伊尔斯，把你们的住址给我，我去找你们。”
伊尔斯诧异：“不必麻烦您上门，该是我们来找您。”
“不，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你们。”她坚持。
“那好吧，”伊尔斯报出一个地址，是他们家族在帝都购置的房产，“您要来的时候，请提前差人来传话，我们也好安排待客。”
聆道了句好，马车缓缓而动，她的目光扫过一众仆从，可里面没有一张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脸。
错觉吗。
“Lily，跟上呀！”贝莉远远道。
冯这么叫，她也这么叫，嘿嘿。
“嗯，来了。”她快步向他们走去。
购买魔药的热潮持续得比想象的要更长，好在前期备足了货，后续的制作也逐渐跟了上来，才不至于中途断货暂时闭店。
聆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去拜访伊尔斯，却也只够吃顿饭，有些事情还得在桌上说。
芙兰知道他们要谈的事情不该入自己的耳，早早带着孩子出去逛逛。
伊尔斯先说明了一下他们这边的情况。
上一代的拜格家主，也就是自己的爷爷掌权的时候，家族只掌握【中级·爆破】的制作方法，在得知朗叶·丹特丽离开藏书馆后，与她做了个交易，聘请她帮他们升级配方。
她带领三位特级魔药师历时多年共同完成制作，由此配方被一分为四，分别由爷爷、父亲与姑姑保管，爷爷作为家主占据1/2。
但不久爷爷病重，姐弟二人在接任家族的时候产生分歧，姑姑彻底销毁手里的配方并杀死了一位魔药师，父亲不得不将朗叶留下，请她研究并补全缺失的部分。
觊觎的人太多，未免泄漏，朗叶也没有从他们这里得到完整的高级配方，且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版记录，而是每次现场指导手底下的魔药师制作。
掌握着一半配方的她失忆后，对家族的魔药生产绝对是致命的。
聆：“先把剩余配方给我看看，你们用这个体系已经很久了，我的配方未必适合，如果可以，我尽量补全。”
伊尔斯一愣，有些犹豫。
聆没有催促，专注用餐，不同意的话，她就当今天只是过来吃顿饭。
他在她的举动中更清楚地意识到了，到底是谁想和谁做交易，最终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她。
聆一目十行地扫完，点点头：“可以改。”
伊尔斯惊喜道：“那么请开个价吧，我方买断。”
“买断的价格很昂贵，你确定吗。”
“当然，否则我们将会失去不计其数的东西。”
聆拿出一份调查表给他：“这是拜格家族在兰蒂斯的田产分布情况，你们的芥子青质量最好，产量也最高，我要一半田产，并要增产的方法。”
这是她和店铺里的众人商量出来的结果，能达成最好，不能达成退一步也无妨，但按照她的性子，交易不成宁可不交易。
伊尔斯脸色一变：“您的胃口未免太大了，我们可以将所有田产无偿转让，但增产的方法不可能给你。”
芥子青的生产已经逐渐成了拜格家族的第二根支柱，任何魔药里都需要它，而且在布兰博适宜的气候条件下，它一年能收两季，产能翻倍，意味着他们永远会占据主动权。
“只有田产，你们没有资格买断，”聆并不退让，“三年独享权是我最大的让步。”
“三年不够！我们还可以增加资金，您尽可以开价。”
聆：“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我以同样的条件从你的手里买断配方，你会卖吗？有些东西是不能仅凭金钱来衡量的，你自己也很清楚。”
一句话就把伊尔斯说得哑口无言。
聆：“你们现在的唯一优势是，还有没家族意识到拜格已经永远失去配方了，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分一杯羹，会有多少人来找我呢，在你们还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之前，尽快做决定吧。”
伊尔斯撑住额头，无奈道：“这件事，我们还需要考虑考虑……”
“一周之后我会再来，如何。”
“请给我们三周时间吧，我要寄封信回去，这可不是什么小决定。”
聆适时放松手中的缰绳：“可以。”
静默片刻，她忽然道：“据我所知，你的妻子求学期间擅长制作【沸血】，它与【爆破】有一定相通之处，如果你把这一半配方交给她，或许她也能把剩下的推演出来，你们就不会如此两难了。”
伊尔斯苦笑：“作为交易方，您何必要提醒我这个不利于您的点呢。但是，从拜格家族创立之初起，女眷就不被允许从事制作魔药，经过我姑姑的事情，更为严苛了。”
聆放下刀叉，吃了八分饱，说话也不紧不慢：“你根本就没妻子当自己人，她才华无限，你却宁可与我做交易，也不让她涉及。”
这话直戳伊尔斯的肺管子，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聆抬头打量了一番这栋别墅：“啊对了，我最近想搬家，这栋房子的布局不错，你愿意出售吗。”
他不会放过向她示好的机会：“你喜欢的话，没问题。”
“太好了，带我参观一下吧。”
伊尔斯便带着聆去每个房间都看了一圈，她顺口问了很多采光、清扫、噪音等等问题，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饭前说赶时间，吃完饭后看起来就不怎么着急了，但还是一一介绍。
“这些仆人你卖吗。”她又问。
伊尔斯：“他们都是我们从布兰博城带来的，对这里都不太熟悉，如果你真的要买，还是从兰蒂斯本地购入为好。”
“好，谢谢建议，”聆点点头，实在拖延不下去，这次没找到就算了，“那我先走一步，下次再过来。”
伊尔斯送她出门，正遇见芙兰和仆从带着孩子从外面回来。
聆向她颔首示意。
就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却忽然听到了银铃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