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

    凤绪走出医馆,望着五彩的天空,对自己重生有了实感。

    在去昆云宗之前,她还有件事没有干。

    她走到丽江村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照亮了满街。

    在一扇破旧的门前,她停住了,门内一家三口正在有说有笑。

    在昏黄的烛火下,阿娘抱着弟弟,拿着拨浪鼓摇晃,阿爷扮鬼脸逗怀里的小孩笑。

    “这讨债鬼走了后,家里都清静多了。”阿爷轻哼一声,继续逗着小孩。

    “你啊,就是太心软了,祭给山神有劳什子用啊,还不如去京城卖了,还能有二十文钱。”

    风吹动门,吱呀作响。

    男人警觉抬头,“谁?”他给了受惊的娘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去开门。

    一开门,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对面茶馆挂的白灯笼被风吹落,烛火被风吹灭,破旧的灯笼在地上翻滚。

    “没事,风吹的。”他转头,瞪大双眼,妻子胸口流出汤汤血迹,眼睛瞪圆躺在地上。

    那只拨浪鼓静静躺在地上,再也不会摇动。

    他缓缓回头,穿着红色嫁衣的凤绪盈盈一笑,毫不犹豫插了一刀在他胸口。

    他嘴角溢出鲜血,倒下发出沉重的闷响。

    凤绪轻轻拂过他的脸,男人的眼睛安详阖上。

    她感受到一道视线,缓缓抬起头。

    三岁的凤成呆呆地望着他,甜甜地叫“姐姐,你回来啦。”

    她用力地擦掉脸上的血迹,摸摸凤成的头。

    “凤成,明天去西边找你安娘姐姐,他会帮你。”

    安娘是她闺中好友,听说她要被献祭,来凤绪家大闹一场,想要吊死在她家门前。

    本来,二人约定,要是谁先嫁出去,就要让她帮忙带孩子。

    现下,她不仅要失约了,还要给她添麻烦了。

    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凤成,把男人踹进房内,关上了门。

    月光下,凤绪拿着任辛给的钱袋,进了一家成衣铺。

    月光透过窗户,散下一片清影,少女肌白的皮肤上道道可怖的鞭痕和刀痕,旧伤已经干涸结疤,新伤甚至是她献祭前的前一天添的。

    她脱下嫁衣,换了件粉色的襦裙,平日的成熟稳重才终于多了几分娇俏。

    她颠了颠钱袋子,踏上去昆云宗的路。

    ……

    十天后,凤绪把银子花的差不多了,紧赶慢赶才到了昆云宗山脚下。

    “这位客人,是要住店吗?不好意思,房间都被预定完了。”

    凤绪连续问了几家,都说房间没了。

    她直接被气笑了,有钱了不起啊。

    迫不得已,凤绪只能连夜登山。

    山阶一共九九八十一阶,又对应着三段,贪欲,情欲,善欲。

    当时的她怀着一片憧憬,成为昆云宗新生弟子第一个到达山顶的人。

    夜晚的风微凉,带着早春的露水,山雾缭绕不绝,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一个人突然从旁拍了她下,她侧头右边去看又是空的,转去左边的时候才看见一个姑娘。

    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垂耳髻,圆圆的小脸突然探出来,露出羞涩的笑容。

    “姐姐,你也找不到客栈吗?”

    凤绪没有理她,独自踏上山阶。

    她环顾四周,一声凄惨的猫叫声拉长穿彻大街,她提起衣摆,忙不迭地跟上凤绪。

    “姐姐,我叫小桃,你叫什么啊?”

    凤绪还是没有搭理她,她就在一旁吱吱呀呀地说了半天,偏偏凤绪也没有说她聒噪。

    到了三百阶时,那个声音突然不见了,凤绪转身回头,原来是到了第一个幻境,贪欲。

    眼前景象极速变幻,她梦到,她再度成为法修第一,被万人尊崇,与任辛一同下山斩妖除魔。

    在遇见赤魔时,赤魔的爪子刮过她的脸,她一个躲闪不及,被拍飞了出去。

    任辛没有接住她,冷冷地看着她摔在地上。

    他侧头睥睨她,眼里是不屑,“要是这样,你还是下山历练几年再回昆云宗吧。”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她,不可以……她不可以比任辛还弱,她一定要努力修炼,超过他。

    以后,她日夜修练,把自己关在不鸾峰上,时常有其他师兄妹看见她晚上在桃林里练剑不眠不休。

    一个月后,她突破了元婴。

    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任辛已经到了大乘期。

    ……

    十九岁的凤绪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躲在桃林里偷偷哭鼻子。

    凭什么任辛就能一直是修真界翘楚,而她怎么追赶都赶不上他,难道她真的没有天赋吗?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回荡,“成魔吧,成魔你就可以打败你师父了。”

    一粒魔种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她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食指好奇地戳了戳它。

    那个声音露出喜悦,“对,就是这样,把它融入你的身体。”

    凤绪借过魔种,握在手心,捏碎。

    刚刚的少女形象荡然无存。

    “我要不要成魔,也是你可以指令的?废物。”

    幻境破。

    她站在台阶上,回顾刚刚的幻境,为什么,这次的试题和上一世不同呢。

    小桃看见她睁眼了,哭唧唧地抱住她。

    “你怎么站着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凤绪被少女热情的拥抱吓得一愣,睁大眼睛,缓过神来后用剑柄默默推开她。

    “你没进入幻境吗?”

    “什么幻境?”小桃撇撇嘴,还是一脸委屈,显然是刚刚山上就她一人,被吓得不轻。

    想来是心里毫无贪念之人才会不受幻境影响了。

    “我刚刚站了多久?”凤绪一边说话一边走,小桃则是一边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衣袖一边走。

    “约莫,约莫一刻钟。”

    刚刚那一刻钟,她都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她吗?

    凤绪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小桃的小碎步总算能跟上了。

    她也发现了凤绪的动作,悄悄的偷笑,挽住凤绪的手,像只被主人认可的兔子,得意洋洋得走。

    另一端的任辛在黑暗中睁开眼,有人,破了第一关。

    他打开幻境,幻境内的所有东西一清二楚展现在他面前。

    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响声,盘踞在树枝上的青蛇也探出了头,朝即将到来的凤绪露出贪婪的蛇杏子。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黄沙遮住了她的视野。

    奇怪,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将近六百阶,有风也不可能卷起黄沙。

    况且昆云宗前面还有一座山,是清明宗所处位置,有天然阵法,可挡雷风雨。

    她来不及多想,紧紧攥住身旁的树枝,以防掉下山崖。

    青蛇缠绕住树枝,在凤绪过来的那一刻咬了一口。

    疼痛从四肢蔓延,她甩掉青蛇,用剑斩死,与此同时大风也停止了。

    小桃吃惊地缓过神,抓住她的手,“姐姐?”在小桃震惊的目光中凤绪瘫软了下去。

    她一时慌了神,看着她手上的两个小孔,蹙眉闭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唇贴近她的手腕,毒血被她吸进又吐出。

    凤绪头上冒出虚汗,虚弱地用手拍开她,“没用的,这只蛇恐怕都有筑基的修为。”她深深地望向昆云宗的顶峰,“是谁不想让我上山呢?”

    她低声笑出来,用剑割开手腕,浓黑的鲜血直流。

    她借着剑的力站起来,一步步走上台阶。

    任辛,为了杀你,我可以允许自己多付出点。

    小桃咬紧唇,知道劝不动她,像她们这种穷苦人家的女儿,只盼着能上山修道,求个温饱罢了。她慢慢搀扶着她,一齐走进第二个幻境。

    不过小桃依旧没有进入幻境……

    她看着凤绪的血越流越多,刚刚走过的台阶上全是血迹斑斑。

    突然,她像是被人操控了意识,灵力上涨到筑基期,双手施加灵力,凤绪的伤很快愈合,看不出一点伤痕。

    她呆愣一会,再次施用灵力让伤口恢复原状,只是血没有再流出来。

    做完这一切,小桃就晕倒在了台阶上。

    进入幻境内,凤绪再次回到了丽江村,她去到了安娘家。

    此时的凤成已经长成十五岁的模样,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夕阳西下,安娘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他的背影。

    安娘依旧是少时模样,半披着头发,其余盘起来做发髻,就是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

    躲在廊柱后的凤绪心里一揪,她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只是不忍打扰二人这么安详的画面。

    凤成转过身跪在安娘膝下,“阿姐,我要去昆云宗。”

    安娘搀扶起他,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愠怒,“成儿,不可胡闹。山高路远,危险重重,你就非去

    不可吗?”

    “她杀我阿娘阿爷,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复仇。”少年的眼里充满怒火,嘴中毫不让步。

    “阿姐这么多年,为了养我,村里多少流言蜚语,到现在都不能嫁人,只要我离开了阿姐,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安娘声音颤抖,气得打了他一巴掌,“难道你离开我,我现在就能找到男人了?”

    她拿起最近的扫帚就打在他身上,“我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你阿姐是有苦衷的,她心里的苦你不知道!”

    凤成倔强地看着她,身体挺立,几乎是吼出来:“难道我们就不苦了吗?”

    安娘心底的防线崩塌,用力地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只是喃喃地念着:“不要怪她,不要怪她……”

    凤绪鼻头一酸,想要走出来,可脚步的距离太远,她跨不过这道沟壑。

    她转身离开,去到她小时最爱去的山头,那里多了两个墓碑。

    上面刻着凤成之母,凤成之父。

    她蹲在两个墓碑前,捻搓着坟上的泥土,头微微倾斜,眼里充满执着,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嗯,是不该杀两个,应该留一个养弟弟的。

    幻境破。

    任辛目睹幻境一切,连做几个深呼吸,直接关闭不看了。

    再次睁眼,凤绪十天前杀人的画面完完整整呈现在他面前。

    孽徒,真的是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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