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慕修然是十分自我的性格,即使家中长辈多信那些道家言论,佛教文化,他却从不在意。

    他所求所念,从来都靠自己争取,纵然争取不得,他也只会责怪自己实力不够,不会自欺欺人般将它归为缘分太浅。

    那根丢失的红绳,他曾重返那间布满神灵的庙堂来返无数余次,寻求不得后便再没有失而复得的侥幸心理。

    鬼神之说与他而言是无稽之谈,对因缘际会这种事更是置若罔闻。

    但今时今日,当那根红绳以一种突兀地从未预料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曾经固若磐石的坚守开始出现裂缝。

    他试图将理智重新拨向正轨,可蠢蠢欲动的妄念在经年累月的渲染下穿过层层壁垒,竟攀附在心尖的位置,然后缓慢地吹起一阵燥热的风,给冰天雪地的冬日送去春日将至的错觉。

    慕修然将指尖抵在红绳的边缘,却又觉得那绳口太过细窄,他垂眸去看那段颜色,是与裴离的红裙一般无二的艳丽。

    “……既然你和它有缘,我便把它送给裴离妹妹。”

    迟疑的几秒里,看似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慕修然的脑海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

    那根重新躺会裴离手心里的红绳,在无声宣告慕修然理智的失败。

    他后退半步的距离,既是阡陌君子温润识礼,也是多年来隐忍克制却横生波澜后的躁动不安。

    裴离不懂那短暂时间里慕修然的矛盾挣扎,更不会想到这根无意间从苍郁大树下拾起的红绳会带给慕修然内心不小的震撼。

    她只是没想到精心准备的礼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她的手里,对于前世的微薄善意未能偿还而感到可惜。

    至于慕修然,她并没深入了解的想法。

    既然准备的礼物并没能如愿送到慕初霁手中,那她便只能从裴皎皎那里入手了。

    她扬起唇角,目光落在神色复杂的裴皎皎身上,笑道:“我今日准备的礼物只有这一份,不知道皎皎的礼物从哪里找来?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既然无法赠给慕爷爷这根手串,那便托妹妹福,将妹妹准备的那副墨画借花献佛了。”

    裴皎皎表情凝滞一瞬,随即换上那副温良谦和的表情:“我只是心疼姐姐这段时间辛苦,便自作主张替姐姐准备了礼物,没想到姐姐已经准备了更好的,我这份礼物现在拿出来竟觉得有些俗气和廉价了。”

    裴皎皎说到此处,停顿了一秒,接着道:“姐姐的礼物既用心又新颖,还关系到修然哥哥,我自认是比不了的,更不敢拿出手了,姐姐就别取笑我了。”

    “既然是妹妹精心准备的礼物,自然不应该让它蒙尘,不如拿出来让慕爷爷看一看,也算不辜负皎皎的一番心意。”裴离笑道。

    慕初霁也难得开口道:“皎皎和小离在我心里都是一样,都和我亲孙女一般,你们送的礼物我都喜欢,无关什么‘廉价’一说。”

    “慕爷爷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还希望慕爷爷喜欢我准备的礼物。”

    这件事原本慕初霁不开口,裴皎皎是有信心搪塞过去的,可他开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如果她再推脱拒绝,那她的行为就会让人觉得可疑。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刻意为裴离准备的墨画有问题,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慕初霁的话进行下去。

    裴皎皎从管家的手里接过盒子,即使身体已经极力保持冷静,可明显僵直的背脊还是透露出她此刻的心虚的内心。

    裴皎皎缓慢的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字画,然后在围观众人好奇地目光里,将画一寸寸铺开。

    “等一下。”就当那副字画被铺开一半时,站在裴皎皎身旁的慕修然却突然开口。

    在众人不解以及裴离冷漠的注视下,慕修然从裴皎皎手里拿走了那副只展开了一半的画。

    “修然,你在干什么?”

    慕初霁一向疼爱这个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孙子,可面对他失礼的行为,他同样不会选择包庇纵容。

    “是啊哥,你拿皎皎送给爷爷的礼物做什么?”慕应庭同样不解地问道。

    即使裴皎皎那副画只展开了不到一半,但他还是看出那副画上,画的正是韦陀菩萨。

    韦陀菩萨是南方增长天把大将军之一,被称为护法尊者,生而聪慧,早离尘,被尊为驱出邪魔的天神。

    原本裴皎皎送这副佛像并没有问题,但偏偏这位天神背后还有个凄美的传说。

    “昙花一现”便是源起于韦陀和昙花花神的故事。

    韦陀曾与昙花花神相爱,被佛祖知晓后被迫分离,韦陀失去记忆忘却爱人,可被贬做凡花的花神却怎么也无法忘记韦陀,拼尽一年的精气只为了在她绽放的瞬间,韦陀可以看她一眼可以记起她。

    慕初霁与妻子的故事在慕家是不公开的秘密,但这不代表着一无所知。

    当年叱咤京圈的慕初霁是妥妥的天之骄子,一言一行自然备受关注,而作为他妻子的苏盼宁同样是不亚于慕初霁的存在。

    可苏盼宁之所以被众人关注,可不仅仅是因为慕初霁。

    如果把慕初霁当作是京市不落的太阳,那么苏盼宁就是京市所有男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书香门第出身,大方明礼,才华横溢,一举一动都透着知性优雅。

    她是男人们眼里皎洁的圆月,也是纯洁脆弱的娇花,理应被养在闺阁里,小心呵护,仔细照看。

    没人会想到她那样柔软的人会嫁给一个“疯子”。

    臭名远扬,无人不知的疯子。

    京市从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暗地里的诡谲阴谋、风起云涌本让这片土地充满了血腥的争夺。

    在慕初霁出现之前,无数京市贵子或是豪门精英都你争我夺妄图侵占更大的资源,但在慕初霁出现后,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握手言和齐心协力想要搞死慕初霁。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个人太可怕了。

    年仅19岁的少年一往无前,首次操盘便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抬高货币,引资海外,大批不明真相者跳进金融漩涡,造成银行信贷过剩,金融市场逐渐混乱,国内产需过剩,泡沫经济持续发酵。

    他站在风暴中心,洞察一切,运筹帷幄下将京市变做屠宰场,无数的肥猪肥羊争相祭祀,成就了他一夜百亿的商圈神话。

    这样惊艳的绝世天才,是疯子更是威胁。

    京市的资本无法容忍慕修然,便想要将这棵尚且不算粗壮的树苗连根拔起,但却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败。

    除却慕初霁自身过分优秀外,也是有苏家从中协助。苏家算是书香门第,却与政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盼宁嫁给慕初霁无疑不代表了他身后有了政界的支持,更方便了慕初霁在京市开疆辟土。

    此后,慕初霁在商圈一往无前,苏盼宁也从众人眼里娇弱的白花变成京市最艳丽的玫瑰。

    她变得越来越像慕初霁,像到失去了她自己,最后被困在名为自由的牢笼里,凋零在了寒夜的风中。

    没人知道,玫瑰是怎么死的,坊间传闻是因为有人暗杀慕初霁,苏盼宁为了保护他中枪身亡;也有人说两人之间早就关系破裂,苏盼宁无法忍受慕初霁的冷漠而选择服毒自杀。

    ……

    种种传闻众说纷纭,但故事主角不曾开口解释,那流言便只能是谣言。

    苏盼宁就像是慕初霁人生里的一颗流星,昙花一现的美丽却要用一辈子的思念作为代价。

    她是慕初霁唯一的逆鳞。

    所以,当代表昙花一现的爱情出现在慕初霁面前时,他的震怒便可想而知。

    疯子会把他的不正常加以掩饰,但这并不代表疯子就不是疯子了。

    裴皎皎要送的画是烫手山芋,更可能是她人生的终止牌。

    慕修然小心地将那幅画轴重新卷好,抬起头正对上慕初霁审视的目光。

    “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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