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不出意外,詹思韫今晚又做梦了。

    她看到梦里的自己在一个装修有点过时的老房子里,房子坐落在郊外,大白天也没什么人气,空气里弥漫着无人打扰的尘埃。

    杂物间里堆放着不少她中学时期的“回忆”,托福SAT的辅导书、大大小小考试的模拟卷、成套的阿加莎、大明黄色珍藏版的《明朝那些事儿》,詹思韫匆匆扫过这些,没有停留,继续从角落里不厌其烦地拖出一个又一个收纳箱,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当脚边的收纳箱一层层快堆到超过她身高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灰色的箱子,上面用标签写着“电子产品”。

    下意识地吐出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慢慢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盖子。

    箱子里躺着用来听艾薇儿、泰勒斯威夫特的iPod、每天早上放新概念英语的步步高复读机、有些黯淡的红色有线耳机,卡西欧的电子词典、拍了不少犯傻照片的傻瓜卡片机。

    以及最终目标,乔布斯生前最后的作品,一台厚度1.7厘米、重1.3千克的2010年版本的Macbook Air。

    银色的机身,略宽的边框,带了点时代的笨重感,但当发现充好电后,还能流畅开机时,詹思韫忍不住开心地说了声“good luck(运气不错)”。

    过了一会,桌面上出现了秦时明月里手持凌虚宝剑素衣青衫的大帅哥张良的美照,

    “good taste”(好品味),自己的品位真是一如既往地优秀,詹思韫心想。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短信的APP,却是一片空白。

    iCloud在2011年上线,只可惜,当时学生的自己并没用将短信上传iCloud的意识,谁能想到那些青葱岁月里来来去去幼稚可笑的短信在15年后会成为束缚罪恶的潘多拉的宝盒?那个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少女元茜究竟遭遇了什么,又诉说过什么呢?

    思考了一会,詹思韫打开了浏览器,收藏夹里有一个博客的网址。

    自己的中学时期还是轰轰烈烈的博客时代的尾声,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沉迷于将心事诉与互联网树洞的神秘感,元茜也不例外。

    感恩Z浪,竟然还没有关停博客的网站,熟练地在访客记录里找到了元茜的博客地址,click,双击。

    Cissie的博客,一个点缀着粉色城堡的页面刷新出来,少女的心事慢慢敞开。

    “2011年9月20日

    没想到我真的能加入小天鹅社团,幸运女神真的终于看到我了,希望这样的幸运继续延续下去啊!

    今天参加了第一次训练,大家的技巧和软度都好好啊,尤其是有一个小姐姐,一举一动像是皇家园林里高傲优雅的白天鹅,老师也在夸她。

    老师没有夸我,说我基础有点差,要努力跟上,加油,Cissie!

    要是初中那三年妈妈没让我停课就好了,也许我也不会那么差了……

    2011年10月16日

    大家都在讨论下周俄罗斯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来海城的那场《天鹅湖》的演出,听说可能是传奇首席的最后一场了,小姐姐问我去不去,还可以帮我要到签名,我说之前已经在莫斯科看过了,她似乎不太相信,但看了看我洗的发白的体服,没再说话。

    妈妈说小时候带我去过俄罗斯看过芭蕾舞表演,这纯属是傻瓜浪费钱,我知道她又在说谎,她可能连海城都没出过。

    但我不敢反驳她,也许她看我那么乖的份上,会同意给我买一件新的体服呢,比起演出我还是更想要一件新的体服,这件已经有点穿不下了。

    2011年11月2日

    今天本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了。

    老师对我的态度很是冷淡,总是说我的挥鞭转做的不好,不到位,我越做越僵,越做越僵,恨不得变成自带小雨伞的蘑菇,藏在角落,不让老师看见,不让任何人看见。

    终于,熬到了快要下课的时候,老师突然走到我的面前说,“一整节课都在划水,是练得已经很好了吗,来,让大家看看。”

    那些穿着精致昂贵裙子的小天鹅们纷纷围住了我,我非常僵硬地抬腿,用力旋转。

    啪,我整个身体砸在了地上,随后是刺啦的撕裂声,体服崩开了一道小口子。

    一同崩开的还有我全部的自尊心。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全世界的目光,打量、怜悯、惊讶、嘲笑、轻视、冷漠、像是一颗颗保龄球,精准地砸中了我的四肢,我的心脏,我的头颅。

    我好像碎掉了。

    ……

    但有人给我缝了起来。

    他像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骑士,苍白俊朗的容颜,让人生畏的气质,但却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心肠。

    他鼓励我,安慰我,说我是他见过最像天鹅的小姑娘,是一只天赋异禀的黑天鹅,终有一天,会登上最闪亮的舞台,震惊世人的眼睛。

    天,渐渐亮了。

    我听到了那压不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2011年11月16日

    他还会踢足球,踢得可真好,青青草地上奔跑的他、大叫大笑的他,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粗鲁,反倒是像个光芒四射的王子。

    我开始观察他,他真的活的像个王子,他对食物有着很高的要求,吃东西总是很精细,很优雅。

    他说碳水吃多了会变笨,我开始学会舍弃我最爱吃的面条。

    我经常向他请教问题,他从不觉得我烦,总是很认真地回答,还鼓励我可以做的更好,我问他是不是经常这样鼓励别人?他说不是的,他只鼓励值得鼓励的人。

    所以,我是那个值得的人吗,

    心尖上的紫罗兰在幽幽地开,

    可蝴蝶啊,你什么时候才会驻足呢?

    2011年12月12日

    我又一次来晚了。

    可这不是我的错,

    只有我没有收到排练时间修改的通知。

    她们说是我记错了,

    老师说这里不欢迎总是迟到的大小姐,

    我明明没有记错,

    难道我真的记错了么?

    我好像很笨拙,

    总是跟不上节奏,

    被别人不小心打到手臂、踩到脚趾,

    现在我已不敢告状和哭泣,

    因为她们说我软弱,说我无能,说我不配跳舞,

    我想证明她们是错的,

    可是深夜干涸的眼底总是轻易被泪水流连。

    2011年12月25日

    冬天的寒冷刺骨入髓,

    却让我变得无比清醒和强大。

    原来小姐姐才是那个值得的人,才是那个会让你卸下全身傲骨的公主。

    那我呢?

    我是谁?

    路边洒点水就弯腰的杂草吗?

    他们说我应该远离你,

    我尝试了,

    也失败了。

    即便是杂草,

    也有神魂颠倒令人疯狂的本领,

    也有脱胎换骨成为兰草的野望。

    为了重见光明,

    我甘愿坠入黑暗。”

    詹思韫使劲向上滑动触屏版,页面却迟迟没有反应。

    难道这就是元茜留下的全部博客?

    她快速把网址复制,邮件发给了一个名为Leo的人。

    十分钟后,Leo回复:“该网址后台显示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2012年12月25日,有数据在服务器上标志为删除状态,时间久远,备份数据不一定还能恢复,我想想办法。”

    白皙的手指交错在桌面上弹起了无声的《十二平均律》,这是詹思韫思考时的习惯。

    “杂草、光明、黑暗”,詹思韫轻声念出这三个词,似乎想到什么,她拿起手机拨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单局,我找到元茜的博客了,网址已经发你,有部分数据已被删除,从剩下的内容来看,元茜,可能涉及329校园毒品案。”

    诺大的房间因为这轻轻的几句话,多了些凝重的冷意。

    2015年的329校园毒品案,特大网络贩毒案,以涉案范围之广和涉案人员年龄跨度之大而震惊全国。警方通过缴获的400多张快递单和追查的聊天记录发现,部分购毒人员涉及多所中学,这些学校分别位于全国16个省和直辖市,海城中学也未能置身事外。

    孙德华曾因此被举报入狱,却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当年发生的事,其惨烈程度,对经历过的警察来说,是岁月都无法消弭的冻雨。

    单局疲惫的声音传来:“我们会去进行后续调查,石佳俊的事还要多谢你提醒,法医那边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存在以下病理学改变: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以白血栓为主;脑、心、肝、肾血管腔内均可见白色血栓;冠状动脉未见异常;脾肿大。其弥漫性血管类凝血可引起急性循环功能障碍死亡,也就是说他是过敏致死后被人分尸的。基本排除随机事件可能性,我们正在对石佳俊和孙德华的社交圈进行交叉排查。

    你那里也注意安全,有线索随时联系,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可能离我们很近。”

    “您放心,我这边有保镖随时跟着,他要是来,倒是省力了。”

    “不可大意。先这样,有事再联系。”

    火急火燎地电话已被挂断,倒是单局一贯的风格。

    “Leo,帮我搜索‘329校园毒品案孙德华’相关资料。”詹思韫熟练地唤起手机AI。

    “好的,已阅读829个网页,根据搜索结果,以下是‘329校园毒品案孙德华’相关资料……”带点顽皮的少年的声音伴着特有的机械质感不断准确地输出。

    嘟——嘟嘟嘟,是又来电话了吗?

    哦不,是起床的闹钟。

    梦境戛然而止,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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