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小摊和街头卖艺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丹雀似乎全然忘记了祈灵,哪里热闹便凑到哪里去。祈灵看得有些好笑,她跟在丹雀身后慢悠悠地走过去。
“前面好多人。”祈灵见丹雀停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里外围了两圈人,吵吵嚷嚷。
绛珠细听片刻推断:“应该是发生什么争执了。”说罢以一己之力挤开人群领着祈灵进入。一声声“哎呦!”“你干嘛?”此起彼伏。
祈灵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绛珠这一操作属实打翻了她在祈灵心中温柔细致的形象。
其实她只是有点儿感兴趣并不是非要凑这个热闹不可,然而迎着周围大叔大婶的气愤眼光,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
不能辜负绛珠一番心意!
“我家少爷昨天吃了你家的饼闹肚子了,你们是不是得给个说法?”藏青色窄袖袍衫的小厮抬着下巴,双手抱胸,一脚踹到小摊木架底。他身后跟着三名高壮的男子,目露凶光。
一阵哐啷作响,面粉袋顿时歪倒洒落在地面上,乳白色瞬间被脏乱的脚印污染。
对面的摊主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像是嫩叶上的晨露,清新可人。
她眼里透出几分不耐和烦躁,嘴唇紧抿。
旁边果摊的大娘语气忿忿:“这群狗东西又来了!”
大爷说罢就要上前:“可不,我看这回不好应付。”
“哎你别!”大娘急忙拦住人,“一把年纪了你这老骨头不够别人一脚!”
“不能不管啊,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大爷抬脚走了两步又被拦下,不由焦急。
蓝头巾的大娘劝他:“算了吧,上次帮竹娘说话的老黄被人打了一顿,你受不住!”
祈灵听了一耳朵话,不由觉得眼前的桥段很熟悉。这不典型的强抢民女的情节吗?果然,就算是天子脚下,这种欺男霸女的事儿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都很多。
这时候一个男子匆忙挤进来,他边擦着汗水边弯腰道歉:“请徐少爷原谅我这侄女,我代她向你们道歉,请少爷高抬贵手吧!”
“糟老头子滚远点!”小厮抬腿就是一脚,要不是饼摊姑娘及时上前扶住,男子差点儿要摔倒。
有些眼熟。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这不她吃面的那家摊主?
“我们家的饼在这卖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出过吃坏肚子的事,再说了,贵公子昨日并非只吃了一个饼,会不会是别的缘故?”饼摊姑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她压抑着怒气,据理力争。
“我说是你家就是你家。”小厮趾高气扬,“这样吧,我家公子看大夫花了五十两,你赔个一百两就行。”
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拉长语调:“要是赔不起的话——”手指一压,指向小姑娘,“把你自个抵押进府也成。”
说罢眼珠子一转,朝身旁的男子笑道:“你看,还是公子心善,愿意给她个机会。”几人顿时放声大笑。
少女想起往事,不由气闷。本来以为圣女进京,这些人不敢这么放肆,谁知道变本加厉。
“可否请少爷出来一见,我们当面谈谈?”
小厮:“哈哈等你进府不就能见了?”
“您说笑了,这一百两属实无能为力。但是这医药费50两,我们可以出,就算贵公子不是因为我的饼闹肚子,但既然您开了口,我们也不敢推卸责任。”
“是啊,一百两太多了!这不是要命吗!”
“就是,别太过分了。”
“谁还不知道你们的意思!”
周围群众七嘴八舌说出公道话,几名小厮却不见退让,只是对人狠狠瞪过去,甚至举起拳头挥了两下。
“少说废话!要么给钱要么给人!”
气氛正焦灼,绛珠凑到祈灵耳边说道:“听说他们是永宁伯府的人。”
绛珠低声为祈灵讲解:“永宁伯府早已没落,也就仗着自家大公子受陛下宠爱才有那么几分地位,没想到竟敢做出这种事。”
“这事我们可以管吗?”祈灵看向场中混乱的画面,几名小厮胆大包天,见威逼不成便要伸手过去拉人。
绛珠闻言掩唇轻笑:“那是自然,他们连给姑娘提鞋都不配。”
祈灵:“倒也不必。”
绛珠瞥了那几个歪瓜裂枣一眼,笑道:“这些粗活交给萧大人就好了。”
话音一落,萧疏襟从天而降。祈灵杏目圆睁,只觉得萧疏襟像是只召唤兽,她一路上都没发现萧疏襟藏在哪儿。
只见萧疏襟腿风横扫,以手为刃,三两下将这闹事的几人打趴在地,手中一圈绳索将几人麻溜捆在一块,最后用抹布堵住他们正欲破口大骂的嘴里。几人目眦欲裂,奈何发不出声,像蝉蛹一般在地上蛄蛹。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饼摊姑娘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公子,民女殷惜竹,不知公子贵姓?”
萧疏襟抬眸将目光落在祈灵身上,淡淡道:“不必客气,我只是奉主人之命出手。”
殷惜竹循着眼光望去,一眼便看到祈灵,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祈灵朝她微微点头。
“多谢姑娘!”殷惜竹快步走到她们身前,再次诚挚拜谢。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罢了。”祈灵连连摆手。
身后的大叔探头一看,这不就是早上照顾他生意的人吗!
“原来是姑娘你们!”大叔顿觉亲切,“我叫殷知松,这我侄女,殷惜竹。”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说罢拉着殷惜竹要跪,祈灵连忙打断。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见不得这样不公的事儿。”祈灵话锋一转,好奇地问方惜竹:“不过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个事?”
殷知松忙把条凳摆正,请两人落座。殷惜竹则给她们俩端来茶水,随后才开始讲述由来:她与永宁伯府的公子——宋衡,两人相识于三年前。那时候的宋衡看起来不像官宦子弟,身形微胖,看起来一团和气,待人有礼。他总是孤身一人出府,偶尔会在她这里买几个肉饼。她一开始不知道宋衡是永宁伯府的公子,毕竟哪位王公贵子身后没几名护卫?只当是家境富裕的商家子弟。
宋衡夸她做的肉饼美味,自家娘亲总殷惜竹便开心地送他一个,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起来。除了买饼时两人短暂的交流,其余时间毫无交集,这一份友谊,像树荫下无声盛开的野菊,偶尔获得几分阳光雨露的滋养,便也生长了起来。
就这样融洽得相处了一年多,殷惜竹对宋衡的口味了如指掌,也逐渐了解到他在伯府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光鲜。不受宠的庶子虽说得不到关爱,但好歹衣食无忧。宋衡说他的出身和待遇已经超过世间大部分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一个午后。宋衡惯有的微笑被冷漠取而代之,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身后破天荒地跟了几个小厮,小厮殷勤地替他忙上忙下,几人取了饼便离开。
方惜竹欲言又止,她内心的担忧欲诉诸于口,却被宋衡一记冷漠的目光制止。
从此宋衡再也没来买过煎饼。下一次相遇他穿着华贵的衣裳骑在高大的马上,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在路中央。
他俯视着地上的小男孩,脸上笑容戏谑,语气里充满恶意:“挡到本少爷的路该当何罪?”
小厮忙走过去抬手便是一鞭子,此时一个妇人冲过来抱住小男孩生生挨住了一鞭子。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妇女忍着疼痛不停跪地求饶,小男孩被她摁在地上,周围没人敢帮她说话。
殷惜竹不敢相信自己的朋友竟然会变成这样。她有些心痛,也有些气愤,正想站出来帮妇人说话。
宋衡却似有所觉,抬眸直直朝她看了过去,随后轻飘飘道:“行了,今天心情好。回府。”随后一行人大摇大摆离开,殷惜竹
听到这里,祈灵忍不住问丹雀:“他被穿越了?”
丹雀:“怎么可能,倒不如说邪魔作祟的几率还大些。”
祈灵沉思:“也有可能是本性毕露。”
但这事她既然管了,理当善后。且想办法去探一探是人是魔好了。祈灵叹气,怎么头一回出宫就遇到麻烦事,她是有什么奇怪的体质吗?
问问这几个人好了。祈灵看了看那几位还被塞着抹布的小厮。萧疏襟把抹布抽开,小厮啐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哪家的?我们永宁伯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萧疏襟抬腿一脚,对方顿时面色青白,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其余两人见状忙闭上嘴巴,缩着脑袋如同鹌鹑。
绛珠冷声道:“有什么不服就让你们永宁伯爷来铜雀巷找我,再有下回你小命不保。”
几人见她们不好惹,才逐渐安静下来,只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她们。
绛珠:“说吧,是怎么回事?”
青衣小厮:“还有没有王法了?!分明就是她的饼有问题!你们这是包庇罪犯!”
祈灵皱眉:“颠倒是非。”
绛珠摸了摸水温合适,递给祈灵茶水:“姑娘不必生气,且看萧大人。”
萧疏襟将青衣小厮的下巴卸了,并拔出匕首横在其脖颈处,利刃出鞘,小厮还没感受到痛楚,一道血丝便已缓缓显现。
“大、大人,我说我说!”小厮惊恐地盯着匕首求饶。萧疏襟这才收回手。
“我也只是听从少爷的命令,他就是想纳这个做煎饼的进府。谁知道这女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您说,我们少爷是永宁伯府的公子,她作为一个商户女子,这么能拿乔,不得教训一下吗?”
“只能说你们少爷一分真心也没有。”祈灵端着茶水小小地抿了几口,“回去告诉你们少爷,以后别再打殷姑娘主意。”
小厮抬眼小心地打量一眼祈灵一行人的衣着打扮,他判断不出来对面的地位,但从眉眼和行为举止间客看出几人地位怕是永宁伯府之上,只一瞬他便连忙低头称是。
“放他们回去吧。”祈灵摆摆手。
萧疏襟以刀划开绳索,几人连滚带爬:“谢谢姑娘饶命!”
丹雀立在祈灵肩头打哈欠,她才发现这么一会子功夫已到晌午。祈灵放下茶盏起身:“我们回府吧。”
“姑娘且慢!”殷惜竹闻言连忙擦了擦手,连忙将刚刚做好的煎饼递过去,热乎乎香喷喷的肉饼放在袋子里,就像烹饪者感恩的心。“若是不嫌弃,这些饼拿着路上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以后有需要民女的地方,尽管使唤。”
“谢谢啦。”祈灵朝她一笑,便和绛珠转身离开。
方惜竹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失神。她隐约可以感受到这两位姑娘非富即贵,连永宁伯府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那么…宋衡会出事吗?
手里的抹布被方惜竹揉作一团,最终被丢弃到一边。
人既然做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