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无梦,丹雀醒来的时候见窗外天色欲晓,鸟鸣啁啾,就没喊祈灵起床。结果它等了半天,日光都洒进屋里,也不见床上的人有动静。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它利落展翅,飞到祈灵脸上,小爪子对着柔软的脸颊踩了好几脚。被骚扰的人下意识抬手驱赶,未果。只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是丹雀,不由无奈。
丹雀:“快起来,你忘记今天要回宫了吗!”
她打个哈欠,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起,边穿衣服边答:“也不算晚。”
丹雀真的是尽忠职守。祈灵感慨,睡个懒觉都要被它制裁。
此时门扉被人推开,绛珠闻声而来。侍女端来温水和毛巾等候她洗漱。绛珠将手里的衣裙放到一边:“今天下午回宫,殿下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上的?”
祈灵:“应该没什么吧?”
丹雀:“把梳子带上,让它呆你身边净化几天。”
梳灵拍着胸膛表示带它不亏,它会梳很多头发样式,而且能有效防止脱发。试问,怎么会人对此不心动?
成交!
祈灵眼珠子往桌上扫了一眼,“等下,可以带把梳子走吗?”
“殿下用惯之物当然得带上。”
侍女围过来替她穿衣,今天穿得杏底牡丹穿枝绣花的直领对襟褙子,里面是赪霞色垂领衫,加上石榴交窬裙,比起昨日那身多了些沉稳大气,却也不失明丽。
绛珠的眼光还挺好。祈灵往日不怎么穿红色,竟没发现原来自己很适合各式各样的红。
她快速用完早饭,便随绛珠来到出发地点。眼前的行驾仪仗蔚为壮观,一国之主的出行自是声势浩大。
祈灵婉拒了女帝的盛邀,决心独乘一撵。
她面上带着新奇的神色打量这一切,绛珠守在她身侧,看着少女一路走来皆是人群的焦点。
中书令抚摸着长须感慨:“殿下可真年轻啊。”
门下侍中附议:“正应如此。”
一向与其不对付的尚书令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有些人得服老咯。”
这阴阳的调调听得老头儿差点撸起袖子,幸亏被隔壁成熟稳重的侍郎及时拦住。
作为导火线的祈灵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她正在问绛珠要多久才能回到皇宫,丹雀嫌弃车辇,它仗着别人看不见它,拉着梳灵在车顶指点江山。
祈灵坐在车辇里探头看,山路比想象中平坦,偶尔看见零星的几座茅草屋,跟宫内的景象截然不同。但是一路走来的绿色绵延无际,是现代人不曾感受过的自然气息,她沉醉于此的同时也被马车规律的节奏催得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绛珠轻声提醒她:“殿下,快到城门了。”
她缓缓睁开眼,只向前一瞥,便被乌泱泱的人群惊到,瞬间清醒。好多人!街巷上挤满人群,挨肩迭背。
“天佑大周!”、“陛下万岁!”、“殿下千岁!”诸如此类的吉祥话此起彼伏,百姓们夹道欢呼,无论是锦衣华服还是鹑衣百结,此刻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别无二致。
队伍渐渐进入皇宫,朱红色的宫墙更显庄严肃穆,就像她做过的梦。丹雀四处嗅嗅,小眼像锐利的鹰审视眼前的皇宫。它并没有感受到魔气的存在,相反灵气倒是比一般地方多。
所以梳子是怎么被污染的?
*
宫里的生活比之前更为腐败。祈灵甚至懒得出门,美人、美食、还各式各样的消遣,她盛情难却,乐不思蜀。
女帝忙着处理公务,但赋予了祈灵可以任意进出宫的权利。事务繁忙,她属实分身乏术,然而仍旧每晚挤出时间陪祈灵吃吃饭,聊聊天。如果女帝是游戏主角,那么祈灵便是一位疯狂被刷好感度的攻略对象。
丹雀这几日探查完皇宫,看祈灵这般快活,忙过来推进度:“咱们啥时候出宫干活?”
祈灵把书合上,“明天吧。”她也偷懒了几天,嗯,应该也不算偷懒?她这几日恶补了下周朝的历史与常识,翻看了好几本书籍,遇到疑问绛珠也会为她解惑,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勉强能混吧。
次日清早,祈灵与绛珠换上常服,悄然出宫。
西市商贩往来吆喝,客栈酒楼前飘着红色系带,灯笼在风中摇曳。虽然不及前日喧闹繁华,但烟火气息不减,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周围一排摊贩各自忙碌,或油滋滋煎着金黄的煎饼或将松软雪白的包子放入蒸笼,还有不知名小吃,祈灵选择困难症犯了,实在不知道先尝试哪样,最后随机一指。
祈灵沉吟片刻:“走,我们去吃面。”
绛珠询问:“店家你这有什么面?”
一位中年男子忙擦了擦手走过来:“贵人若是口味清淡,可以试试阳春面,若是喜欢浓郁些,可以尝尝这个肉丝浇头面。”
祈灵:“嗯……肉丝浇头面吧。”
绛珠:“那来两碗肉丝浇头面。”
“好嘞。”店家穿着褐色短打,和蔼的笑容冲淡了面上沧桑,他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便将两碗面送上。“客官请慢用!”
刚端上桌的汤面用素色瓷碗盛着,祈灵注意到别的客人碗上或多或少有点豁口,唯独她们俩的完好无缺。
卖相很是好看,她先舀了一口汤,看起来清澈透亮的汤水入口浓郁醇厚,味道鲜美,跟宫里的味道截然不同,有着市井小民特有的亲切感。面条劲道有嚼劲,她吃了几口额头便沁出了汗水。
日头渐移,街上采卖的百姓多了起来,祈灵看到对面个小摊上堆着琳琅满目的首饰,她向来喜欢闪亮亮的东西,绛珠正在付钱,她便先凑过去看。
“姑娘您瞧这雕工,海棠栩栩如生,戴发髻上可别提多好看了,多衬您肤色。”摊主是位大约三十多岁的青年女子,打扮得素雅干净,看到祈灵端详一根玉簪,便轻声细语推荐起来。
她语气不疾不徐,让人听着舒服,祈灵虽然不懂分辨材质好坏,但是看得出来雕刻者的用心,刀工细致,花形古朴又不失灵气,她觉得还挺适合女帝。
“多少钱呢?”
“看姑娘您这么爽快,本来一两2钱,您给一两银子就成。”
“你等等。”祈灵解下荷包一瞅,里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碎银,她随手拿了颗出来。
此时,两三个小童嬉笑打闹着突然撞过来,她连忙侧身躲避,就这么一眨眼,笑风一过,荷包消失。
祈灵愣住:“绛珠!有人偷我的钱!”
不待她讲完,守在不远处的萧疏襟面不改色,手腕翻转之间并指一甩,一枚铜板在空中疾速而去,击中一位蓝衫小童的膝盖,对方腿一歪,摔倒在路上。祈灵眼尖地看到熟悉的荷包掉在他脚边。
她快步跑过去捡回荷包,绛珠将这男童提起,只见他不断挣扎,拳打脚踢。
“快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
“偷东西还有理了?”祈灵弯腰打量他。毫不遮掩的贫穷,补丁与毛边并存,下摆可以说是由破布条组成的脏蓝色乞丐风,黏着黄土的痕迹和灰黑色的污垢。
“对不起姐姐,我实在是太饿了。”他目光一闪,开始求饶。瘦弱如猴的脸上嵌着一双黑眸格外大,倒也有几分可怜。
祈灵问:“你家里人呢?”
小童巴巴望着她:“不知道,我是孤儿。”
“尽管如此也不能偷东西。”祈灵纵然心软,但知道教训也不可缺,她蹲下来握住小童的手,只见对面猛然改色,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眼里透出警惕和不安。
“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祈灵笑眯眯道,在小童不安的注视下从荷包里挑出四五颗银子,她将银子放进对方的手心。“你省着点儿,应该够用了。”
小童满眼疑惑,似乎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断了拔腿就跑的念头,先是急忙把银子藏进胸襟,再抬眼看祈灵:“谢谢姑娘,我叫兰奴。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可唤。”
“好,兰奴。”祈灵直起身揉了揉他的脑壳,“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了。”兰奴抿唇,强忍着扭头的冲动。今日的收获足够他带着一群孤苦无依的小孩儿过上好几年的安稳日子了。
兰奴还有些恍惚,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往常被抓住挨一顿打都是轻的,更遑论还得到对方的帮助。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衣襟,感受到银子冷硬的棱角才觉得步入真实。兰奴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假如多年后他能混出个人样,一定要记得报答对方。
祈灵拍了拍他肩膀:“你走吧。”
兰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祈灵一跪,便飞快起身跑了。他得赶紧藏好银两,再出来买点吃的。一想到食物,兰奴饿了几天的肚子突然开始鸣叫。
祈灵目送对方一溜烟窜进人群消失不见,不由感慨其速度之快。
“小姐心善,希望他不会辜负小姐的好意。”绛珠掏出新的荷包塞到祈灵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令人心安。
“希望吧。”祈灵转身拉着绛珠,“我们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