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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知道疼

    如果不是一分钟内连续响了三四个电话,纪庭估计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他伸手去摸索手机,却拍到一片空,睁开眼睛一看,旁边的被子被人整整齐齐地叠靠在床头,上面还留了张纸条。

    ——我先去学校了,晚点见。

    去就去呗,生怕谁不知道似的,纪庭嘀咕了一句。

    他略过纸条,去抓床头柜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Gods:我终于放假了草,网吧来不来?

    Gods:人?

    Gods:[语音通话]已挂断。

    Gods:[语音通话]已挂断。

    Gods:裴延也来,刚好现在四个人,五排搞不搞?

    Gods:[语音通话]已挂断。

    纪庭随手回拨了一个,被秒接。

    “你特么人呢,我们要开了。”手机听筒里流出刺耳的电磁声,纪庭下意识拉远,紧接着才传出人声。

    “你麦炸了。”纪庭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又问:“几号机子?”

    “二六二六,赶快点,就差你了。”对面似乎很急,语速飞快,还时不时传来指尖用力敲击键盘的声音。

    “行,你们先开一把,我晚点过去。”纪庭懒洋洋应着,挂断了电话。

    他换了件黑色宽松长袖,先去卫生间漱了口,转身又去浴室找昨天那条裤子,却发现早就没见了踪影。

    但那包烟被好好地放在了置物架上。

    纪庭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他心情略微复杂地拿过烟盒,打开和江泯的聊天页面。

    上一条信息还是一个星期前,他删删减减磨出来一行字,烦躁地“啧”了一声,又把打出来的字删掉,最后干脆拍了拍对方的头像。

    下一秒,纪庭就踏进了网吧的大门。

    二十六号机子附近坐了一排人,唯独留着一个空缺的位置,像在冲刚进来的纪庭谄媚招手。

    “哥们你终于来了。”坐在二十六号机子上的男生站起身,朝远处的纪庭喊了一道,摆头示意他过来。

    纪庭走机位旁熟练地抽出电竞椅,戴好配套的耳机,登上了自己的账号。

    “顾讼,你打什么位置?”坐在纪庭左侧的裴延问了句。

    二十六号桌的顾讼扯出一抹迷之自信的微笑,说:“我来打野。”

    纪庭挑衅反问一句,“你行吗?”

    顾讼轻哼一声,“来看你爸爸表演,让你欣赏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说完就自顾自按下了匹配键。

    裴延在一旁默默点下确认键,又顺带问了一句纪庭,“你打什么?”

    “随便。”纪庭懒洋洋道。

    “那你拿ad吧,你打得好。”

    纪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了根烟,嘴里含糊地应了句“行”。

    开局前期正常清线发育,顺便点技能压一下对方血量,鉴于纪庭的各种风骚走位,以及精准的血量控制下,开局前几分钟就不出意外拿到了一血。

    裴延和顾讼都非常给面子地夸了句“牛逼”。

    后期在纪庭打出的优势下,队伍配合着开了几次小团,成功拿到了一波团灭。

    纪庭在对面复活时间的间隙里挂了一小会机,拿过一旁的手机。

    Tiddler:醒了?我才看到信息。

    Tiddler:[语音]。

    纪庭点下那条语音,凑在耳边听。

    ——要我去找你吗?我现在在路上,手上拿了点东西,不太方便发信息。

    纪庭放下手机,熟练地敲出一行字。

    Whale:你下课了?

    纪庭盯了一会屏幕,看见对面没回应就随意地丢在了一旁,操作着界面上的角色推倒了最后一座塔。

    纪庭没有去反复看战绩界面的习惯,于是很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是这场的mvp,直到看到最后的结算界面上显示着顾讼的mvp,纪庭才瞄了一眼战绩。

    吗的,助攻20个。

    他转头朝顾讼嘲讽:“你的艺术就是k头?”

    顾讼没皮没脸,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胜者为王,懂?”

    纪庭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

    就在他点下准备键的时候,手机嘟地响了一声。

    Tiddler:嗯,今天要一起回家吗?我刚好顺路。

    ——你确定不是想回我家?

    纪庭打完这串字,总感觉哪里有些别扭,还在犹豫要不要发送的时候,就看见网吧门口突然浩浩汤汤走进来一大批人。

    “顾讼是谁?!”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叫喊,随着这声巨响,网吧靠门口一侧的椅子被人用力推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纪庭和裴延同时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看向顾讼。

    “找你的?”他俩异口同声问道。

    “我不认识啊!”顾讼也看着他俩,明显一脸懵圈。

    “你又在哪惹上的追求者。”裴延了然,讽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滚你大爷。”顾讼把头掩在电脑后低骂。

    那群人似乎是不耐烦了,继续往里走,手里拿着的钢管敲击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为首的黄毛四处张望一阵,终于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目光投向了二十六号桌的位置,紧接着缓慢向他们走来。

    顾讼“嘶”了一声,冲身旁的两人打嘴形问道:“打不打?”

    “有得选?”纪庭毫不留情地戳穿。

    裴延本来在一旁安静坐着,听到这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别带上我。”

    顾讼显然无视了他的需求,只见他倏地站起身,在那群混混睁大的目光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振臂朝黄毛方向砸去。

    黄毛一行人见此下意识抬手挡避,趁这个瞬间,顾讼拽着裴延的袖子就往外跑。

    “出去打啊!”顾讼跑路的瞬间扭头看见还站在网吧里的纪庭,朝里大喊一声。

    “我他妈要你说?”纪庭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他看着那行没有打完的字,骂了句“草”,也不管什么别不别扭地干脆发了出去,发完就踩着顾讼的步子跑出了网吧。

    来闹事的那几个追着他们几个出了网吧,在一顿拳打脚踢的较量下,纪庭终于扭手抓住为首那人手里的铁棒,拧腕劈向那人的小腿。

    黄毛吃痛闷哼一声,被打得红了眼,只听见他低声骂了句什么,转身抢过身后人的铁棒,朝着纪庭的方向挥去。

    裴延下意识拉了一把纪庭,纪庭顺势往后倾倒,只感觉一阵厉风擦着他的眼睛划过。

    下一刻,那混混就被一抹阴影踢得连连后退。

    “靠,体验一下我的无影脚吧,大黄毛!”顾讼长啸一声,闪现到纪庭面前。

    几个混混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同时后退几步,裴延和纪庭见状,一个仰天一个扶额,用动作表示没脸看。

    站位靠前的几个捞过地上的铁棒,还想继续上前,下一秒一个混混走到黄毛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黄毛听完低骂了一声,狠戾地朝眼前三人身上刮了一眼,丢下铁棒就往反方向跑。

    最前面几个愣在原地的混混见到此景,也紧跟着落荒而跑,只留下纪庭他们三人留在原地。

    顾讼鄙夷地嗤笑一声,“小怂货们。”

    说完就踢开台阶上七零八落的钢管,一屁股坐了上去。

    纪庭紧绷的肩膀也倏地放松,他张了张嘴,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抬手摸出一丝血迹。

    他皱紧眉头,突然有些没由来地烦躁。

    裴延站在他俩一米开外的距离,脸色和仪态都要另外两位从容不少,他悠闲地看了眼时间,下一秒一辆黑色轿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站起身,冲身后的两人道:“我的车来了,我就先走了。”

    闻言,刚坐下没多久的顾讼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同站起,“顺不顺路啊,送一下我呗。”

    裴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把你的衣服拍干净再上车。”

    顾讼“嘿嘿”两声,打了个哈哈就蹭上了车。

    裴延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自然而然落到身后的纪庭身上。

    “你自己回去吗,要不要我搭你一程?”裴延开口问。

    纪庭点了根烟,凭肌肉记忆送到淤青了的嘴角,轻轻衔住,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裴延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这里离你家可不近。”

    纪庭摆摆手,继续用动作表示他不需要。

    裴延也没再强人所难,他径直上了车,在车子启动最后一秒回头看了纪庭一眼。

    等黑色轿车沿着马路斑驳的标线疾驰而去的时候,纪庭已经点燃了他的第二根烟。

    他坐在了街角一块凸出的长阶上,手里捏着那支烟,却没有送到嘴边,而是看着它在手上燃烧。他微蜷了下手指,把积累的烟灰抖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那是一条十分钟前的信息。

    Tiddler:回你家也可以。

    纪庭看了一眼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虽然知道屏幕对面的人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擦掉血迹。

    Whale:做梦吧你。

    纪庭发完,就看见屏幕上方出现“正在输入中…”几个字,纪庭默然等了几秒,对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没有发出信息。

    Whale:?

    Whale:要说什么?

    等了一会,对面才补回迟来的信息。

    Tiddler:你现在在哪。

    Whale:网吧啊。

    纪庭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于是对面又安静了几秒。

    Tiddler:你拍个照给我。

    Whale:干什么?

    没等纪庭退出聊天界面,屏幕上倏然闪出一个视频通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摁下通话键。

    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镜头一直处于摇晃的状态,偶尔闪过一两个人影和街景,但画面大体还是停留在一枚校徽面前。

    纪庭当然不至于到一个暑假过去就把连宜校徽都给忘了的程度。

    “你不是刚下课?不回家你这是去哪。”纪庭对着屏幕发问。

    “去找人。”屏幕里的人回应道。

    “找谁?”

    对面显然没有搭理他这个问题。

    纪庭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小片屏幕的校徽上,自然没发现屏幕上的背景和他身边的背景很巧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于是他听见某一道声音和屏幕里传出的声音奇异般一同响起时,手里拿烟的动作一抖,抬头就看见那枚熟悉到他太奶都不会认错的校徽。

    “你不是在网吧?”江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纪庭:…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有点心虚地遮掩了一句,还在想怎么整理措辞,突然就感觉手上一轻,手指夹着的烟被人摁灭丢进了垃圾桶,紧接着又被拽着往下拉。

    中途不小心碰到凝血的伤口,纪庭吃痛“嘶”了一声。

    “原来你也知道疼。”江泯闷声说了一句,脸色差得难看。

    他把书包放在脚边,拿出内层的棉签和碘伏,蘸了点棕黄色的液体敷在纪庭掌心的伤口上。

    碘伏浸入伤口里的滋味属实不算太好,比体温更凉的液体突然覆在皮肤上,刺痛着那些已经破开了的伤口。

    纪庭是属于打架的时候感觉不到疼,过了肾上腺素飙升的阶段就开始清晰地体会到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觉得他应该是怕疼的,至少每次江泯给他上药的时候是这样。

    “轻一点好吗,你这属于二次伤害懂不懂?”纪庭疼得蹙起了眉头。

    其实这也不怪纪庭,毕竟现在江泯的动作确实不能算轻柔,那两根蘸了碘伏的棉签几乎囫囵擦过了所有伤口,伤口主人的指尖肉眼可见地疼到发白。

    就在江泯丢掉那两根棉签,纪庭以为要结束了的时候,刚离开台阶没半秒的屁股又被人按住肩膀推回了原地。

    “别动,你脸上还有。”江泯打断他的动作,重新拆开了一包棉签。

    “脸上就不…”纪庭一句话没说完,就感到嘴边一阵凉飕飕的触感,随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碘伏药水味。

    他嫌弃地皱起眉头,低头又看到那张距离他仅剩一个巴掌远的脸,呼吸突然不自觉停了下来。

    江泯应该是很多女孩子会暗恋的类型,白衬衫,若隐若现的皂香味,高又挺的鼻子,好看的眼睛,以及…手腕突出的腕骨。

    纪庭被自己的想法炸得懵了一会,猛地往后退。

    “你又动什么?”江泯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呃…”纪庭突然口吃,“没什么,你继续。”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不自在地绷紧了嘴角,直到江泯的动作结束,那张放大的脸逐渐远离他的视线,他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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