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等等!”
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拎着一手手表,步履匆忙的从情人节宣传广告大屏后走出来。
他看见魏枔,立马眼前一亮: “我们店里做活动,二十块钱就能买一只手工表,送给男朋友正好,款式都很漂亮,您看看?”
魏枔加了两小时班给实习生擦屁股,踩着黑夜往回走时自以为已经足够倒霉,却没想到还能遇见强制推销。
她忍着浑身困乏,抬眼看了一眼他身后冒着粉红泡泡的巨大广告屏。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单身打工人对任何不放假的节日都提不起兴趣。
魏枔觉得那粉光刺眼过头了,眯着眼乱说话道:“我没有男朋友,要不你给自己男朋友买一只表吧,毕竟店里做活动。”
那人不是个好甩脱的推销员。
魏枔低头说了声抱歉,抬脚要走,他就踩着魏枔的影子跟了上来:“我给您打个折,一只精美的手工表只要十块钱,您买了,一定能找到好对象的!”
黑暗中魏枔越走越快,心跳变成了某种节奏紧密的鼓曲,她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在她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之后,推销员的热情不降反增了。
推销员越跟越紧。
魏枔不胜其烦,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礼貌,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给对方:“给我拿一只表吧。”
“欸!好嘞!”推销员收了钱,自己从随身带的那红色小包中挑了一只上头还缠着红线的表:“这只表给您。”
魏枔看到那表时,心中忽然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心脏飞快的跳了起来,像是低血糖发作前的那几秒。
魏枔把心悸按了下去,推销员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表拍在了她的手上。
就在表上红绳接触手腕皮肤的那一瞬间,魏枔双眼发直的定在了原地。
广告大屏上模糊的粉色忽然放大,像是某种发光的粉色丝绸,扑过来捂住了她的人和脸。
魏枔大脑一片空白,目之所及,全是刺眼的粉色,并不暗,似乎已是白昼,而体内的疲乏也已经消失了。
再睁眼时,魏枔头昏脑胀,眼前都是重影。她体验了一回散光人士不戴眼镜看世界的感受,把眼睛瞪成斗鸡眼,也只能看出面前站着的模糊人影是个人。
她眼睛转了一圈,把围在自己周围的肉色色块拼在一起,喉结滑动了一下
——或许不止一个人。
她用手撑着身下的地面往后退,尽力冷静,问道:“你卖给我的那手表究竟是什么东西?”
“手表?”男人粗厚如牛的声音令她一愣:“你说的是你怀里的婚姻匹配器吗?”
“……婚姻匹配器?”
面前的男人不是推销员。
魏枔心中一沉,甩开男人来扶她的手,用手肘撑着地站了起来。
“就是给二十三岁以上的单身狗提供对象匹配服务的便携机器啊!”
男人解释完,又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道:“最近怎么总有人来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上次有个男的也是,凭空出现,不愿意和自己匹配到的结婚对象结婚,硬是跑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了。”
一个中年女人说:“外乡人嘛,都是奇奇怪怪的。”
也有和我一样的人被弄到这里来吗?
魏枔脑中很乱,身边围着的一圈肉色色块逐渐清晰,变成一对对脸上带着好奇的青年小夫妻。
视力恢复了一些。魏枔四下张望起来,不由得发愣。
这里不是挂着情人节广告的广场,也不是连着步行街的古镇,装修风格更是与喜好低饱和颜色的潞城大相径庭。
目之所及,不管是路灯还是砖瓦,全是一片粉,仿佛是小时候玩的芭比城堡的放大版。
细看,又不像芭比城堡了,应当是腻歪的小情侣们很乐意去打卡的情人节主题步行街,毕竟芭比城堡不会把恋爱元素放的满地都是。
而这个世界竟然连路灯和自己脚下这块砖的形状都是爱心。
是有人把我搞晕弄到情人节主题步行街了么?
想到此处,魏枔绷紧了一张脸,礼貌的冲面前的男人鞠了个躬,问:“我是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的,您能给我指个出去的路吗?”
“你想出哪去?”男人皱起了眉头,他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脸型非常方正,刚刚好能填满一个长方形模具的每一寸空隙:“你被系统匹配给我了,你现在应该去我家或者情人见证堂,我们待会就会结婚。”
她眼睛不瞎,反而是非常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情人节主题步行街”的群演,嘴里说的她听不懂的台词完全是出自于真心。
魏枔此刻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情人节主题步行街,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世界。
“我不愿意。”这话说出口时,围着她的十来个人都向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仿佛此时反抗才是不正常,魏枔应该从善如流的接受那莫名其妙掉下的命运。
魏枔被人盯的起了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和五大三粗的男人对视着,往下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对你有什么感情,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匹配结果和陌生人结婚这种事,我不同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抬起脚步准备开跑时,却被一人拉住了。
扯住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眉毛要飞到天上去了:“你要逃婚?”
中年男人的妻子拍了拍她的丈夫,用相对和缓的语气劝道:“你是外乡人嘛,暂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事,但你得相信红线系统的匹配结果是不会出错的,系统的匹配结果比我们的个人意愿更加精准。”
女人强行拉着魏枔往远处的情人见证堂走去,道:“李泓人很好的,你放心啦!”
魏枔被女人摁在见证堂大厅的椅子上,心中升起一种以无力做燃料烧出的无边怒火,这火越烧越旺,她反倒越来越冷静。
中年女人搬来凳子坐在她旁边,魏枔知道这人不是为了陪她,而是从李泓那里领了任务,来监视她,不让她偷偷溜走的。
这里的人都很团结,她要跑掉,很难。
魏枔又想到男人刚才说的“也有像你一样问我奇怪问题的人”,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试探性的问道:“李先生说的那个逃婚的男人是怎么跑掉的?”
陪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中年女人听到此处,不屑的回道:“哄住了匹配对象跑出去的呗。”
“他跑不了多远的,红线系统肯定能找到他,他在外面待不下去了,早晚得回来结婚。”
闻言,魏枔面上装出一副“他都逃不出去,我应该也逃不出去吧”的失望之色,跟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落汤鸡似的,中年女人以为自己的打击起到了作用,笑了起来。
魏枔垂下头,心中活络了起来。
那男人确实是成功逃走了的。
李泓人在隔壁房间,为结婚的事忙前忙后,顾不上这头,只要她能搞定中年女人,她就有机会跑掉。
魏枔脑子转的很快,她揉出一副可怜相,握着中年女人的手哭道:“我想了想,和李泓结婚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那边有一种传统,结婚前要喝交杯酒,不然不算礼成,以后要受灾祸……”
中年女人看着眼前的姑娘欲言又止,再傻也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了,将手一拍,爽快道:“你愿意跟着李泓就行了,不就是一瓶酒吗?”
中年女人从见证堂的木桌下拿出一瓶白酒。
“……”
魏枔嘴角抽了抽,她怎么也没想到见证堂里还时刻备着酒。
再去编别的谎支开中年女人,她估计也不会信,只好打开那酒瓶,打着“我要在正式婚礼前先排练一下”的借口,和中年女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空了的白酒杯在空中晃了晃,中年女人已然醉死了过去。
魏枔吸了口气,勉强撑着迷走的意识扶着桌子站直了,轻手轻脚的从侧门口窜了出去。
魏枔不知什么地方能去,漫无目的的朝着情人见证堂的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的巷子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此人个头颇高,露出来的双眼和眉骨都长得无可挑剔,但最引魏枔注意的,还是那蓝色口罩边缘的刺绣。
那是半年前疫情期时,各地医院发放给市民的口罩。
因疫情期间大量不合格的假口罩涌入市场,为了让购买到这些假口罩的市民们能够知道口罩是不合格的,在第二批免费发放之前,出自正规渠道的口罩会统一在口罩边缘绣上圆环纹,辅助购买到口罩的人去辨别真假。
这个男人带着现实世界的口罩!
魏枔瞪圆了眼,指着那男人,压低声音一声爆吼:“你站住!”
她吼出这一声,本是想让面前的男人停下来,告诉他“我们很可能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然后以相同的困境半威胁半请求的把这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那男人并没有停下步伐的意思,闪电般的转过了头。
魏枔和他对上眼神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捉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惊喜。
还没等她回应这惊喜,男人就转身朝她这边狂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