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枔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干嘛要跑啊?你赶着给猪喂饲料么?”
说到一半,魏枔的声音像是忽然出现故障卡壳了的电视机,被吞回了喉咙中。
只见那从巷子中跑出来的男人身后坠着一串的人。
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不知是往左还是往右,速度就落了下来。
追兵队伍中跑的最快的那青年男人,一脚踩在了他刚才踩过的那爱心粉砖上,差点捉住他的衣服,以毫厘之差错过了。
男人冲着她冲了过来,魏枔能看到他急切的口型,却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被男人身后的追兵踩在脚底下,提起一口气准备跟着跑。
正热身呢,便被人急切的抓住了手腕,黏腻的汗全部扒在了她的手腕上。
半小时前,魏枔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逃婚的男人的故事,半小时后,她被这男人以要把她拉脱臼的力度牵着手,在爱心粉红砖上没命的奔逃。
魏枔一边跑一边重新组织语言,在夏天的风中感慨的说:“我高中逃课的时候可没这么一群班主任跟着。”
男人把她拉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图书馆。
两人在图书馆门后等了片刻,等那混乱的脚步声从图书馆门前走过,往更远的地方追去。
男人无意识的加重力气捏了一下她的手腕,他脸上不动声色,魏枔却能通过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感受到他松了一口气。
男人松开她的手,冷冷的说:“你现在可不是逃课,是逃婚。”
“你不也逃婚了吗?我觉得我们学生时代背的核心价值观还是住在脑子里的,不会因为一个系统匹配就随便结婚。”
魏枔被捏住的手腕又被放开,男人凹了个造型,帅气的靠在书架上,从怀里掏出一包纸递给魏枔。
魏枔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带着汗味的手腕,又看了眼男人,终于还是没忍住:“你那腰背和架子之间能塞一条长江。”
魏枔道:“跑完八百米还耍帅很累的。”
“……”
男人眼中的平淡无波被一块巨石砸出了阵阵涟漪,他直起身子站成了一根摇摆的木棍:“你是怎么认出我是现实世界的人的?”
魏枔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用书的另一端戳了戳男人戴着的口罩:“口罩边缘的白色刺绣,我认为这种有特殊标识的口罩只有现实世界才会有。”
男人听了理由:“我没注意过这刺绣,一点都不显眼,你却能一眼看见。”
“我视力好。”
魏枔心中腹诽,口罩上的刺绣的最终设计案就是我做的,对着平板连熬两个大夜的设计师总不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垃圾设计。
男人用无名指勾着,拉下了口罩。
魏枔想过,一个有极致完美的上半张脸的人,下半张脸可能会长的非常拖整体颜值的后腿,事先十分好奇的猜过一轮这下半张脸该是哪方牛鬼蛇神的模样。
却没想到是这样漂亮的唇。微微下旋的鼻尖,和整张脸的文秀气质融到一起,又多添一份狠劲,像是能从毛笔中抽出一把袖珍剑来的人物。
“裴之。你可以直接这样叫我。”他说。
魏枔多年不犯的颜狗病又卷土重来,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笑着伸出手做了个虚空握手的姿势:“魏枔,木字旁的枔。”
裴之暗自在嘴里嚼了这名字两遍,不作声的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道:“你的匹配对象该急上天了。”
魏枔撕开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你的匹配对象应该也很想把你抓回去。”
裴之似乎没有和她开玩笑的心思,他蹲在一堆书里沉默了一会,道:“其实这个世界的单身人士也不是非得要和匹配对象结婚才能逃脱困境,只要结婚,即使结婚对象不是匹配对象,也没有关系。”
魏枔敏锐的从中捕捉出一点异样:“...你打算和谁结婚?”
“你。”裴之咬着唇内的肉。
此话刚落,又或者根本没有彻底落地,尾音还悬在半空,便被噪音截断了。
魏枔胳膊上带着的手表传出了一阵刺耳的警铃声,然后又转为平缓的电子音:“请魏女士尽快回到情人见证堂与匹配对象李泓结婚——”
魏枔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如果她是只猫,估计此刻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裴之迅速伸手捂住她手腕上的手表,自手表而出的电子音变得模糊,但他们还是能清晰的听见那催促“请魏女士尽快回到情人见证堂与匹配对象李泓结婚——”
魏枔抬头望去——那声音是从图书馆窗外传来的。
“什么情况?”
“你来这里时应该没顾得上注意一下街边喇叭,那些爱心形状像喇叭花一样的喇叭是真能发出声音的,系统操控着它们。”
“你的那个匹配对象发现你逃婚了,跟系统打了小报告,让系统把你赶回去,乖乖结婚。”
魏枔扯着表带就要把手表扔掉,却发现这手表像是自己皮肤的一部分那般,怎么扯都扯不掉:“这手表取不下来。”
“手给我。手表是系统的一部分,你进了系统的地盘,手表硬要取是取不下来的。除非系统绑定解除。”
裴之纤长的手指钻进了手表与她皮肤的间隙中,不知拨动了哪个关窍,表盘整个散架了,一个银色小方块落到了地上,喋喋不休的重复着“请魏女士尽快回到情人见证堂与匹配对象李泓结婚。”
魏枔震惊道:“逃婚又不是逃课,还要全校通报不成?”
“要的。”裴之将银色方块握进了手里,魏枔注意到那银色方块在不停的跳动,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回到表盘内,像是有生命一样。
“而且,不管你去到哪,系统播报都会跟着你,你人在a街道A街道,A的喇叭响,你去B街道B街道的喇叭响。”
“系统能定位我?定位器是手表吧?”魏枔揉了把脸:“身上被上了取不掉的定位器,谁还跑得掉?”
裴之冷静道:“是跑不掉,我一直跑到世界壁垒,撞墙了,我才知道,原来光靠一双腿是踩不出回到原世界的路的,得靠别的方法。”
“我需要帮助,需要一个同盟。魏枔。”裴之站了起来,那双眼睛总是躲着她的视线,现在终于主动抬起眼与她对视。
被他捏在手里的银色方块传出的播报声忽大忽小,他捏的紧一点的时候,声音就更闷一些,松一点的时候,声音就会跟着他的松懈变大。
他很紧张。
裴之缓慢的说道:“我知道,本质上我与你的匹配对象并没有多少区别,都是第一次见才刚互通名字的人,现在提出结婚,哪怕是为了共同利益也实在太早。”
裴之直视着魏枔的双眼,意外的是,他并没从那双眼睛中找到多少被同乡人背叛的愤怒。
裴之松了口气。
魏枔理解了两人的困难处境,没有误会他的意图。
裴之把颤抖的手抓到了身后,装成一副冷面,道:“但是,掌控这个婚姻匹配系统的牵红线系统有一种让人不受控制爱上身边人的病毒,一传十十传百,会让人不受控制的想要结婚、繁衍。”
魏枔非常冷静,她不着急打断他挤牙膏似的讲述,哪怕李泓等人已经循着喇叭的声音找了过来。
杂乱的脚步声越凑越近,片刻不停的踩在他敏感的神经上,催促着他。
“我两年前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正常的不愿意服从牵红线系统去结婚的人的。但现在,他们都已经服从系统,去和自己的匹配对象结婚了。
“除了新穿越来的外乡人似乎可以暂时抵御这种病毒以外,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的人,都会逐渐被感染。”
要是这段话放在今天以前,她一定会当这是危言耸听,是朋友不知从哪挖来的不搞笑的笑话。
而现在她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穿越者能够抵御病毒多久我不知道,我怕我也被感染。”
裴之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在这个世界呆的越久,就越被同化,越有可能感染,我想在感染之前去找能够回到原世界或者能够改造现在的世界的方法。我看到你,也看到了机会。”
魏枔沉默了。
她扶着书架蹲了下来,摸了摸裴之的头,像是在摸一只刚甩干毛发的小狗。
她笑着说:“理由充分,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要立好协议约法三章。”
裴之捂住了脑袋,不让人碰,抬眼道:“真的?”
魏枔觉得此刻的裴之非常像一只淋了雨,毛已经甩干了,眼睛还湿漉漉的小狗。
她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他的眼睛,道:“真的。”
一阵爬楼梯的脚步声卷了上来,魏枔开口打破暧昧的沉默:“不过我们现在不能继续愣着,要跑去领证才行了。”
裴之摸了把脸,指了指另一头的安全楼梯:“......往那里走。”
他整张脸都红透了,魏枔当他是因为自己过分的撩拨而脸红,识趣的闭了嘴。
结果这人一边脸红,一边毫不害臊的伸手过来拉住她,挑眉道:“——这算私奔吧?”
魏枔钻进了安全楼梯。
裴之上一秒刚关上安全楼梯的门,下一秒,她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冲上二楼来的李泓等人。
魏枔身后渗出一层汗:“再耽搁一秒就要被追上了。”
“这不是没被追上么?”
裴之生硬的安慰逗得她笑了出来。
李泓身后跟着的全是和他样貌有几分相似的男男女女,想必是他的亲戚,自家的李家军。
从安全楼梯处溜出了图书馆,裴之的脚踩在粉红色的砖块上,速度骤然慢了下来,一下定在了原地。
魏枔焦急道:“往哪走?”
她瞥了一眼裴之的神色,心中升起一种猜想,忍笑问道:“你是不是不认得路?”
“...嗯。”裴之不情愿的承认。
小狗也会方向感不好吗?
“没事,我认得路。”魏枔差点笑出来,想到身后的追兵,又抿着嘴把笑憋了回去,循着自己的记忆指了面前的道路。
两人专门走没有人的小巷子,为了躲人,绕了很大一段路。
催婚播报陪着他们从柳田巷走到李子巷,才终于走到情人见证堂的后门。
魏枔一步跨进门,毫无预兆的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她尴尬的往后一退:“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