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溆集》乃松泉派祖师爷解修所撰秘籍,被传为天下武学之最。一共九卷,然如今已佚六卷。剩余三卷,因行文晦涩,至今无人参透其中奥秘。
三人对峙时,谢飞雪正站在刻着牛头鱼身图案的石壁前。
她才打开石匣子,便听见远处有刀剑交叠声,忙转出去看。
火把已近熄灭,只有角落里的枯草间,还有星星点点的火花在闪。漆黑的半空中,冷光似影,穿所交织之时,发出猎猎声响。
谢飞雪借着耀眼的剑光,才隐约辨出交手双方是宋渊等人,抽剑而起,上前劝架。
“谢师妹,此事与你无干,你还是躲开些的好。否则被误伤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边彦反手一拨,把谢飞雪的剑架开。
谢飞雪被剑风扫得飞出数尺之外,腾空一翻,足底顺势抵住岩壁,这才定住,停在半空。
然再要出剑时,只觉头晕气短,呼吸不畅。是时飞沙走石间,传来宋渊的声音,“师兄、师弟,这洞里有古怪,再待下去,只怕你我皆要丧命于此。不管有何误会,待寻得出口再说不迟。”
可边彦等似是魔怔一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宋渊无奈,只好使出十分的功力,挺剑直出,剑法之快,教边彦二人招架不得,略一恍神,二人长剑便被绞得脱手飞出。
宋渊趁势抢步上前,掌一劈,腿一扫,面前二人避之不及,皆后仰跌了出去。
二人尚未起身,只见宋渊反手一握,于半空抓来两粒坠下的石子,又向前掷去,正中二人胸口,二人旋即昏晕在地。
宋、谢二人这才飞身而下,谢飞雪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竟跌倒在地。
“雪儿。”夏巧儿和许小六才赶到,然话音方落,只觉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石壁似被劈开,一股白练般的山泉于裂缝处飞下。
谢飞雪只觉泉水亮得刺眼,半遮住眼,再看时,发现泉边有条近乎垂直的阶梯。
几人相视一眼,知此必是出路,遂扶了边彦、玄之,登梯而出。
宋渊不忘边彦二人的佩剑,衣袖一挥,两柄剑便从岩壁间抽出,各自飞入剑鞘。宋渊瞧见其中一柄剑插中的位置,有块石头缩进几寸,才明白原是飞出的长剑误打误撞,刺中了山洞出口的开关。
阶梯的尽头,是一段水平的隧道,只因隧道的另一端似有光线透进,众人未多想,沿着隧道,向光而行。
行不过几步,忽听得哐当两下震耳声,两扇铁栏一前一后,直直坠落下来,将一行人困在其中。
这回不似方才走运,几人试尽方法,也没能找到出路。
“究竟是何人设局?”许小六忿忿地一拳打在冰凉的地上,使的力道太猛,疼得面目狰狞。
“它又不会说话,你何苦打它?”谢飞雪摇头,从袖间摸出一瓶伤药给许小六敷上。
而后转向宋渊,讲出方才自己在洞中所见。
原来在边彦之后,谢飞雪也去到那条被石门阻断的阶梯,看到门后石壁上所刻的几行字,写的是——
余潜心《林溆集》十载,然今疾危,只得六卷之义,留注疏一册于东南方匣中,以传后世。
“此句末处,刻着一个牛头鱼身的怪兽图样。”谢飞雪刻意顿了顿。
“牛头鱼身?”许小六兀自念叨,“那不就是榆柳前辈所写?”
早年间,松泉派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有各自的标识。那牛头鱼身的图样,便是本派前辈榆柳的标识。此事按理只应本派人知晓,但有人走漏风声也未可知。
榆柳武学天赋极高,认真论起来,在松泉派创派以来所有弟子中,榆柳的武学造诣可排前五。
只因气骄势横,出言多有不逊,与时任掌门不和,一怒而去,后再无其下落。
宋渊浅摇头,“倒也未必。说不定是有人假托榆柳前辈之名写下的。”
“石匣里究竟有没有注疏呢?”夏巧儿问。
“石匣是空的吧?”方才边彦的质问,宋渊已全然明了。
谢飞雪点头,“或许此前已有人来过此处,取走了注疏?”
宋渊思忖片刻,“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就是石壁上的刻字和石匣都是精心设计的,是这洞穴中机关的一环。”
谢飞雪听闻,倒抽一口凉气。
“师兄这是何意?”许小六不解。
“先是让人知晓洞中藏有秘籍,而后又制造秘籍被人拿走的假象,以使同行之人互相猜疑,为夺秘籍而相互残杀。”
许小六后知后觉,方才自己跟边彦说,那条藏有石匣的路,宋渊已经探过,边彦必是因此怀疑宋渊拿走了东西。
宋渊接着道,“不止如此。方才被困时,你们可有觉得,呼吸愈发不畅?倘若我们继续缠斗,就算没有伤到对方,也会窒息而亡。”
“究竟是何人......”许小六语未毕,见石壁间吐雾喷风,才要起身细看,只觉骨软身麻,晕倒在地。
是时隧道中,回荡起笃、笃的声响。宋渊侧头看去,见一行人走来。
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瞎眼男子,一身茶褐色皂沿边长袍,俊面堆琼,仪范清泠。手里拄一根翡翠色竹棍,笃、笃地敲在地上。
谢飞雪脸色惨白,调息片刻,便知是中了“琼烟织”的毒。此毒会令人渐入昏迷,而后侵蚀五脏六腑,及至心脉衰竭而亡。
此时松泉派一行人,皆不省人事,除了宋渊、谢飞雪因内功深厚,还留着半分精神。
“少侠果然聪慧,这么快,就识破洞中机关奥秘。佩服!佩服!”瞎眼男子哂笑,“只可惜,这般高材,为何偏偏是那松泉派弟子?要你们一行人葬身于此,还真是有些不忍。”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你我素不相识,何以要害我与众同门?”
“等到了九泉之下,你自会明白。”说罢,转身去了。
宋渊虽中毒,尚且使得出几分功力,朝那瞎眼男子劈出一掌,瞎眼男子斜身一闪,身似管,足若毫,整个人就像半倾的毛笔。而后足尖再反弹提起,颇似写字最后一笔的收笔式。
瞎眼男子的几个随从见状,转身要去教训宋渊,却被拦住,“不过是将死之人,你们又何须再脏了手呢?”
“公子说的极是。”一行人遂转出了隧道。
瞎眼男子的身份,凭他躲闪时的两下身手,宋渊已猜到七八分。他一转头,便瞧见谢飞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前方的一睹岩壁。
谢飞雪曾从外祖父谢骁那里听过,“琼烟织”并不只有一种解毒法。有一味鲜少人知晓的药草“苍髯”,也有解毒之效。眼下她所看向的,正是那生于石壁缝隙间的苍髯。
谢飞雪想以掌风将苍髯带至跟前,却已使不出半分内力。
“师妹,你要做什么?”宋渊问。
“那几株草药,有解毒之效。”谢飞雪抬手指了指石壁。
宋渊见照她所指方向出掌,一飞一收,崖壁间的苍髯尽数落在眼前。
谢飞雪来不及多想,扶起伏在肩头的夏巧儿,简单处理了苍髯,在宋渊的帮衬下,给众同门服下。随后又取出针砭,给众人一一施针。
她已是气短神虚,仍咬牙捱着。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似是清波莲影,唯恐风来,就会消散。
待诸事皆妥,谢飞雪精神耗尽,再支撑不住,歪身倒了下去。
宋渊眼疾手快,忙扶住她的肩头,让她能正坐着靠在石壁间。又见她两靥藏忧,蛾眉不展,倦容中透着半分娇态,不免有些动容。
彼时隧道尽头,似是有一些动静。宋渊侧耳细听,猜到有人在窥探他一行人的情况,起身喊道,“公子若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在下愿告知葵叶刀所在。”
隧道口窥探的小厮听闻,不由大惊,立刻回去,将宋渊的话告之瞎眼男子。
“看样子,他已猜到我的身份了。”踱三步的功夫,瞎眼男子就猜到,定是自己躲宋渊那一掌时,被他看出端倪。
原来瞎眼男子名唤仇无双,葵叶刀乃是他仇家的祖传宝刀,方才他闪避时的步伐,是仇家独门功夫-“银河倾”。
数年前,松泉派大前辈青湘子听信谗言,误以为仇家密室中藏有已佚的《林溆集》,便私自来仇府打探。
青湘子擅解密室机关,很快就进了仇家密室。谁知密室中所藏,并非松泉派秘籍,而是仇家祖传宝刀。透露消息给青湘子的神秘人,不过是想利用他开路,借机盗走葵叶刀。
神秘人擅毒,得了宝刀,立即用毒,害死了仇家一家,唯有不到一岁的仇无双,被仇家侍卫掩护带走,逃过一劫。
青湘子虽侥幸逃出,然惶惶不可终日,仇无双几年前打听时,才知青湘子因忧郁而死。
灭门之仇岂能如此轻易就消解,仇无双遂迁怒于松泉派,花数十年设计密室,第一次启用,就被宋渊一行人遇上。
本想看他松泉派弟子互相残杀,哪只他一行人竟撞大运,逃了出来。
至于那神秘人,他至今也未能打听出其身份来。
“公子,”小厮问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那小子的缓兵之计,他其实根本不知葵叶刀所在,只想趁此寻帮手来救人?”
仇无双轻蔑一笑,“怕什么?我这里,前有通天阵,后有遁地林,如今世间,还没人有能力能找到这里来。”
宋渊一行人并非误入夺命洞穴,是仇无双刻意开了路,请君入瓮。
“那公子的意思是?”小厮仍有些摸不准。
“且放他去取葵叶刀,你们暗中跟着他,打听打听他从何处得的葵叶刀,说不定能找出那神秘人的线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