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在绯色吧台坐了许久,林宣宣介绍的调酒师十分尽职尽责,给她的酒从不假手他人,空闲的时候会陪她聊聊天,还帮她应付了些骚扰的人。
绯色的生意很好,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白亦以为身处热闹的环境,会让自己不那么孤寂,却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就像她明明在自己家,却没有一个“家人”。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要被黑洞吞噬。
看看舞池中的人,再看看格格不入的自己,白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摇了摇空杯中的冰块,朝伽果喊道:“再来一杯。”
“林小姐说了,玫瑰烟火只能喝两杯。”林宣宣知道白亦的酒量,特意交代过。
白亦没说话,兀自趴在吧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没有吃晚饭,空腹喝了两杯玫瑰烟火已经有些微醺。
伽果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即便在霓虹灯下仍旧看得出发红的眼眶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他调了杯低度数的“朝阳”挪到白亦面前,“要不喝这个吧?”
橘色的酒液,还有鎏金晃动,看着很是诱人。
白亦尝了一口,清新的柑橘柠檬味。
“味道不错,还有别的吗?”
像是受伤的小鹿又打起了精神,伽果连忙调了好几种低度数的鸡尾酒,一并摆在白亦面前。
白亦正喝得起劲,眼角余光瞥见朝里走来的裴澜。
裴澜长得很好,身材高挑挺拔,俊眉朗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儒雅的气质,区别于绯色里声色犬马的男男女女,她明明看人都已经有了重影,却仍旧一眼就认出他来。
然而裴澜眼中无她,即便她这样盯着看了半晌,仍旧没有发现她,只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一路往里走来。
多傻啊,白亦扬起嘴角,眼泪却无声的滑落。
裴澜再往里走势必会经过吧台,白亦匆匆放下酒杯,跌跌撞撞往更深处走去,她不想裴澜看到她,是逃避,抑或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此刻一点也不想碰上裴澜。
白亦挑着人少的地方走,酒劲上头,迷蒙之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人影在眼中重叠晃动,她揉了揉眼睛,在那人快要消失之际快步跟了过去。
这次她一定会找到的,找到他,要……
要干什么来着?
白亦蹙眉,迷茫的脑子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女士,大半夜的,尾随可不是什么好行为。”一道低沉惑人的男声响起,白亦愕然发现刚刚努力追着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绯色内场的四楼属于绝对禁区,除了这里的主人,没人能够踏入。
没有他的默许,白亦是跟不到这里来的,但醉酒的白亦显然没有察觉到,这里静得可怕的异常。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带着压迫的凌厉气势。
若是正常人被这样如看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定然会害怕退缩。可白亦醉了,醉了的她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只是歪着头露出困惑的眼眸,然后紧紧抓住眼前人的手。
“抓住了!你跑不掉了!”
白亦扬起满足的笑容,看起来娇娇软软的,与平时的沉稳冷静大相径庭,叶晋有片刻的怔愣。
白亦见他没说话,自顾自的说道:“那你牵着我走。”
这句话是在回应他说的“尾随”,白亦这娇憨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初中时那道娇小的身影。叶晋微微勾起嘴角,拉开她的手:“喝醉了,就要乖乖回家。”
“回家”这个词让白亦愣在当场,这是她的伤,血淋淋的新伤。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刚刚好不容易抓住的人已经离开了。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再次被丢下了。
之前压下的难过顷刻间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她逃无可逃,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不要待在这里!不要一个人!
白亦丢了魂般迅速朝楼下跑去,楼下有很多人,会有很多人陪她。
甚至看不清楼梯也要往下跑,慌乱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伸手拉住她,原本只是避免她摔倒,却在看到她梨花带雨惨白委屈的脸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个样子从四楼下来,想必又是被扔出来的。
这位太子爷不近人情可是远近闻名的,没想到在太子爷狠戾的处置了几位想要爬床的人后,还有人这么想不开。
要知道那几个爬床的人下场是真的惨呐,生不如死大抵也就是那样了。
张程手指抬起白亦的脸端详,心中感叹这脸倒是真真的好看,尤其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痒难耐。
既然太子爷不要,那只能便宜自己了,他这样想着,立刻就有了行动,拉着白亦胳膊的手改而向腰搂去。
“那位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懂啊。把我陪好了,你想要的,我同样能给你。”
他吃定了白亦不能拒绝,陪谁不是陪呢,他能到三楼来,自然是有相当的身份地位的。
然而张程的手还没有碰到白亦就被另一只手抓住反拧着,他吃疼的喊了声,怒呵道:“哪个不长眼的……”
话才说了一半,就对上了一双锐利鹰眼,像看死物般看着他。
张程惊出一声冷汗:“太子爷……我、我……”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但不知道是哪得罪了这位可怕的太子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求饶。
旁边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白亦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跟脑海中多年前的背影重合,仿佛被按下了启动开关似的,迅速上前抱住他的腰。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张程瞪大了眼睛,他还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死的,谁敢这样抱着这位爷啊,这双手不知道会被剁成几截。想到这,他的面色更是青白,今天见血是免不了了,只希望太子爷不要迁怒于他才好。
他哆嗦着唇,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声冷得不能再冷的“滚”,张程头一次觉得“滚”字这么好听,逃命般迅速下楼,离开即将到来的“凶案现场”。
“我没有家了,你不要丢下我……”
“我不想一个人……为什么都不要我?”
白亦边说边哭,脸上的眼泪全数擦在了叶晋的衬衫上。
叶晋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手,背上传来濡湿的感觉。
他轻叹口气,拉下白亦的手,朝楼上走去,“不丢下你。”
“嗯!我可以住你家吗?”白亦抽噎着收了眼泪,乖巧的跟着走,不时转头看叶晋,碰上他看来的目光时,大方地朝他甜甜一笑。虽然这个人之前不愿意牵着她,但是现在牵着了,她便大方的原谅他了!
“可以。”
叶晋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知道的自然会叫人去查,带着白亦回到房间,亲自拧了温热的毛巾来。
喝醉的白亦被安抚好后十分乖巧,坐在床沿仰着脸任由他擦拭,仿若乖巧的瓷娃娃。
“知道我是谁吗?”叶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温润的触感让他不太想放手。
“知道、你是他。”
这毫无逻辑的回答让叶晋无奈的摇摇头,怎么会去问一个小醉鬼。
他起身想要去换条热点的毛巾给她敷一下哭红的眼睛,白亦以为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又要丢下她,急忙起身扑了过去。
叶晋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炮弹般冲过来的白亦扑倒在床上,同时下巴被狠狠地撞上,差点没把牙磕崩了。他皱了皱眉,还没说话,上方就传来了嚎啕的哭声。
白亦捂着额头,哭得眼泪如珠串般滴落。
叶晋顿时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的哄着,好不容易将人哄住不哭了,白亦才肯把捂住额头的手放下,额头上肿了个大包,配着她圆溜又无辜的眼睛,看起来竟有些喜感。
叶晋轻笑出声,这一笑,让原本停了哭泣的白亦眼眶再次蓄上泪水。
他连忙止住笑容,再次把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哄道:“不哭了,再哭隔壁的人可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也就骗骗喝醉后如同孩童的白亦。这整层楼除了驻守的保镖,也就住了他一个人。况且以他的身份,不管是在哪,都没有人胆敢嫌他吵,更别说赶出去了,就是故事都没有人敢这么说。
果然白亦听了立刻捂住了嘴,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睫上。
“我、不哭。”
叶晋伸手轻轻擦掉那颗泪珠,轻声安抚:“好,那你乖乖的,我去给你拿药。”
白亦点头如捣蒜,看得叶晋又勾起了唇。
拿着药回来时,白亦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叶晋再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真是个爱哭的小祖宗。”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向来最讨厌人哭的他,居然破天荒哄了这个爱哭鬼一晚上,并且还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他揉了揉微疼的下颚,记忆飘回到遥远的十年前,那时候的白亦也是个爱哭鬼,被欺负了会一边哭一边反击。
他觉得可爱,顺手帮了一把就离开了,这些年对白亦有些了解,但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擦完药,给白亦盖上被子后传来敲门声,只轻轻响了两声,就没了后续。
叶晋出了卧室,不疾不徐的打开门,外面正贴着门专心听动静的余皓轩摔了进来。
“呃,老大……”余皓轩半蹲着稳住身子,嘴里虽然喊着叶晋,眼睛却在四处逡巡,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于是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叶晋冷笑:“你想试试?”
余皓轩一蹦老远,背靠着墙上下打量叶晋,然后一脸贱兮兮的说道:“老大你还有这爱好?”
叶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走到沙发上坐下,他和余皓轩从小一起长大,非常清楚余皓轩给点颜色就可以开染坊的性子。
余皓轩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漠,贴心地合上门就凑到了叶晋边上,神秘兮兮的指着卧室问道:“里面,是那个白小姐?”
“范梁太闲了的话,这次渝城就由他去。”
“阿梁那不是关心你才跟我说的吗?”余皓轩象征性的辩驳了下,反正又不是他去渝城,眼睛不断瞥向卧室,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收收你的眼神,资料呢?”
“你这次让查得细,都发你邮箱了。我就说老大你是看上了,不然就这么个小家族,哪值得你这位太子爷上心。”余皓轩在收到细查白亦的指令时就有了预感:“我们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你可以滚了。”叶晋起身赶人。
余皓轩边往外走边回头叮嘱:“老大,看上了就得下手,嫂子也挺不容易的。”
叶晋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就蹙起了眉,到书房看完资料后,拧起的眉更是没松过。
他原本并不想插手白亦平静的生活,但既然白家和裴家这么不珍惜,就只能由他将白亦纳到羽翼下护着了。
叶晋起身拉开落地窗,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眼中划过一抹冷厉,到时候白家和裴家可别怪他下手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