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

    监控室内,93号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控制着,一分钟前莫书又把谢意张芯施想叫了进来。

    93号自觉进入清洁舱,已经没有吃药那会令人感到不安。

    “你在想什么?”我看向发愣的谢意。

    谢意微微侧头:“进入游戏以来,我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以前跟他骑车上下学,从不会考虑这么多复杂的问题。”

    他说的问题,大概就是人格分离手术的事情,任樊深的出现再到现在又来个什么郑志的人格,一系列荒诞而戏剧化的剧情就这样在他朋友身上发生,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理想国现在的条件,也仅能保持共生体最基本的生命安全,无法做到解决另一重人格带来的隐患。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谢意将脸埋在手心里:“我作为朋友,很失职。”

    他这个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很难有什么事情令他苦恼,他陪郑志的时间比我们在场的人都长,谢意更了解他。

    我看向张芯和施想,她们也是我的朋友,谢意的话也让我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做到朋友的责任了?

    可以说张芯是感性的,施想则是理性的,而我是处于她们之间的。

    我们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这么多年,还能走到这里回到母校,关键时刻信任彼此,我想是有种情感牵引着的,能够让其不过期。

    17岁的我或许非常敏感和糟糕,但23的我能够理解她的处境,愿意从未来去弥补她的遗憾,最重要的是17岁的张芯和施想比23岁的我更早到达她身边,去拯救她拉她一把。

    爱情是独一份的,不过友情是不可缺少的。

    我递给他纸巾,谢意放下手接过纸眼角泛红:“谢谢。”

    张芯:“共生体我只记得在影视剧里才有,搁在现实真的不敢想象。”

    施想:“越来越不真实。”

    我突然明白了白喻丛说的熟悉又陌生的设置,若一切都按照熟悉的方向进行回到过去弥补遗憾,那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时空就因我们给予的可能而已经分离出新的世界线。

    在未打开盒子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打开以后要么猫死要么猫活,绝没有非死即活的状态。

    但人的情感与记忆却不一样,人本身就是矛盾体,它们并不会绝对一致,就像悲喜交加一词的出现,已经打破薛定谔实验的非死即活的结论。

    两个时空的穿插,两种人格的共生,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记忆也许会忘记、变质,但总有人会记得会努力维持秩序。

    米睿:“叫你们过来,是因为93号有可能参与过the moon的案子,而你们也曾接触过这个案子。”

    “案子不是早就……”

    “不,罪犯是抓到了,但这并没有结束。”

    走出监控室。

    我还有些问题想问米睿,于是多等了他几秒,走到他旁边:“他用的是什么药?”

    “医疗舱里的特效药,表皮上的创口基本可以很快复原。”

    谈话时我注意到93号斜靠在门口,笑得很贱,路过他旁边之后,93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念念……”

    他手指勾住我的发尾,声音里漫不经心的痞气,并混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我这会听清他的话了,眼睛一眨不眨拉住头发推开他:“你也在模仿他不是吗?”

    郑志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底下学弟学妹们起哄,在贫瘠的废土原野里会化为尘土,还是会像植被一样生生不息?

    掠过一阵风,头顶灯的随风摇曳,亦如进入游戏时郑志抱住我的那个夜晚。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如溺水般开始惶然。

    93号一步步靠近我,被他完全忽略的米睿拦在我面前:“93号停下来。”

    得到训斥指令的93号最后说出一句话:“设计师。”

    “不能。”我扎好头发似乎预判了他接下来的话,没有稍作停留,和米睿继续向前走。

    “她看起来和93号并不熟。”莫书对任樊深说,“但你是后来者。”

    我回过神发现任樊深和莫书远远地看着我们,我没过多停留在那边,因为走廊的光线带出一个人来,张语离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我来的正是时候,人都到齐了。”

    “语离姐!”

    “离姐!”

    “又见面了。”

    张语离自如地坐在中间的皮椅上:“你们刚好碰上很不愉快的事情,抱歉了各位。”

    张芯:“没事语离姐,对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那里会有跳格子?喻丛姐说它可以通往另一个时空是不是真的?”

    “跳格子啊哪有那么玄乎,喻丛。”

    “嗨呀我可没吓唬他们,是他们自己相信我的。”

    片刻之后,张语离将电脑放到我面前:“打开吧。”

    我翻开电脑屏幕,最初的白模建筑在暗夜里尤为明显。四年前莫名不见的理想国模型,像是从回收箱里复原出来的。

    我的手指许久没有松开,投射出的光亮映在脸上。

    “这是什么?”张芯好奇地探出头。

    “这个文件真的在你们这里。”我有些激动地站起身。

    想起楚姜说过,白喻丛和王裕安继承了最初游戏管理权,任雪按照我的意愿把游戏的最终结局定在理想国,最初模型在他们这里也不奇怪。

    比起看到现在相对陌生的理想国,看到过去自己建造的理想国模型的冲击力更为巨大。

    “这个得问王裕安。”白喻丛从背后抱住我,手臂环着让我坐下,然后继续说道:“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张芯:“圣火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存在于理想国之中?”

    小萱:“圣火在楚国之地很有名,但理想国里的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种呢?”

    施想:“而且还是在瓶山市,究竟在什么位置?”

    张语离的目光转向我:“这个答案估计你会知道。”

    林蔚往椅背一靠,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钢笔:“李小姐,为什么要以东方理想国为契机来建造这里呢?”

    现在的理想国平面图投放到荧屏上。

    “这个问题老师也问过我。”

    我的指尖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目光静静落在众人身上,第一次直面大家的目光来讲述理想国。

    悬浮在半空中的建筑群被慢慢拉大,可以清晰看到繁华的街道、发达的交通以及简约充满东方气息的房屋。

    天空中的鸟、云循环播放运动,自然风吹拂植物与山川江河,看起来是很正常的模拟自然界的动作,与相融洽。

    鼠标拖动到建筑物时钟上,指针交错,正好对应现在正在流逝的时间,还有建筑之中的元素,都是我放的小细节,剩余的地方我还在努力回忆。

    “东方所崇尚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我觉得未来理想的模样,一开始它就是很普通的结课作业。”

    “最开始的理想国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其中瓶山市的位置对应着原始图上的这个位置。”

    墙面上的摆钟和理想国模型的时钟重合,众人的声音和脸全都模糊不清。

    下一秒,我站在大学的台上展示理想国构思的PPT,底下一阵哗然。

    回来了?我在读取自己丢失的记忆。

    我努力调平呼吸,环顾四周,座位上坐满大学同学,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与那个时候的我同时连接上一样的心脏频率,紧张得在手心里揣出一把冷汗。

    “理想国,是一个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的地方,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都可以在此相聚,大面积使用环保材质,实现可持续性的循环系统……”我对着内容朗朗道来。

    老师不耐烦地咳嗽几声,语气里充满着不悦。

    “先打住,未来世界怎么可能还有中式古建的模样。”

    我顿住摁鼠标的手,带有些许窘迫的我很快松开了。紧接着老师的话,一时间让我已经班上都鸦雀无声。

    “理想国绝不可能出现一点古典元素的,全采用现代元素才对,你出去看看大街小巷,除非景点哪户人家会大面积修建这种,这就是我不让你们做古建的原因。”

    无可置疑的是,东方建筑的确难以普及,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下课后,我被老师叫去走廊谈话。

    “几次作业里,你都很热衷于设计中式建筑,可它偏偏就很难实现,难度大成本高,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呢?”

    我揣紧衣角道:“好看是一个,还有就是我从没尝试过中式古建的搭造想要挑战一下。”

    说是源于古老的梦相信吗?

    后来看到古建的纪录片以及姓柳的教授对建筑业的忠告,遗憾之余也并不服气,说白了我其实天生反骨,开始时别人越说我不行我就越想要做好。

    “我在想,这不只是我的遗憾,应该是大多数人的遗憾,我在用自己的能力去实现。”

    “它可以作为特色,但不会成为普遍现象。”

    老师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向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想幻境的围墙,但又保留了我一丝尊严。

    特色?从很久以前,它就已经不纯粹。

    我一遍遍修改方案,换掉许多元素。我该以怎样的笔墨,去描绘它的恢宏,柔里少不了血性,风骨加入进理想国的水泥之中。

    现在的圣火究竟是什么?它究竟在具体什么位置?张芯施想的话一点点拼凑我碎片化的记忆,攀附我的全身。

    关于理想国,我不想它只是华丽的空壳,而更多的是先要考虑人的最基本物质需求,其次才是人的精神需求。

    那结合圣火的作用,很大可能会出现在精神需求大的地方。

    测量尺寸后,我将草图绘制成平面图,在慢慢搭建理想国的时候,也融入了越来越多的个人情感与心血。

    建立学校、医院、餐饮店、公园……设置给排水系统、消防系统、环境系统……进一步完善城市系统。

    宿舍空无一人,我往椅子上一靠,修改一次又一次,熬夜一天又一天,把我所剩无几的棱角磨平,摁下鼠标发送键的提交结课作业那块,仿佛一切都恢复平和。

    砰砰砰——

    门外敲门声立刻引起我的注意,我探究性地朝猫眼一望,门外的地板出现巨大的水漩涡,再一晃眼天空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将宿舍外的衣服翻卷打湿。

    滴——

    我猛然回头,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而一亮。

    【李念你这样才对嘛,我根本不建议你做古建方向的内容。】

    电脑上换了一份不知道是谁做的模型,提交的内容也是它,我的记忆开始丢失错乱,就和突然间消失的理想国模型文件一样。

    周围的人都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到后面老师也说根本没见过我做出古建类的理想国模型出来。

    是我的记忆消失,还是他们的,明明我做了。被遗忘的不只有关于理想国的记忆,还有曾经脆弱敏感的自己。

    终于我走出大学校园,手持各种荣誉证书应聘进入现在的设计公司,勤勤恳恳朝九晚五的生活似乎成为我的常态,我成为了不痛不痒的工作社畜。

    精神早已贫瘠不堪,坐地铁回家的我身旁不乏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群,其中最活跃的就是学生。

    我戴上耳机屏蔽掉大部分声音,工作一段时间我更加厌倦这个世界,虽然我工作不差,但就是失去了曾经的热情与活力,我工作上变得很强,但我也变得很冷漠。

    冰冷的机器声慢慢入侵我生活方方面面,我开始意识到我所保护的“文明”正在消失。

    我把手中的码对准闸机机器,滴。

    【进站成功。】

    ……

    我快速到达地铁前,低头看向手机九点半的时钟,不再对任何事情感兴趣,除了工作赚钱,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在刻意过着模仿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罢了。循环往复,我已经习惯模仿机器过活。

    在一个极为枯燥无聊的一天,一名学生撞到了我的胳膊,我抬眼一看,他们手中那本书尽管已经改版,但我依稀能背出里面的知识点。

    内心砰砰砰的心跳声好像自豪地说:“我过了这么久还记得诶。”

    我站在八中的走廊里开始背文综,好几本书已经被我翻得泛黄发皱,我突然间笑出了声,地铁上所有人往我这边看去,包括刚刚撞到我的学生。

    【已到站,请乘客有序下车……】

    我逆着涌进来的人群冲出门外,比下了课放学回家的学生还疯狂。

    高中的一幕幕随着我的脚步铺开,一样是枯燥无聊的走读生活,堆积成山的卷子,如这片废土夹杂着我敏感的个人情绪,曾经的伙伴以及被我压在草稿下写满的名字。

    很多人去模仿复刻,却一直都没有学到精髓。遗忘原本的面貌,但遗憾时常有,似乎也是它们成长发展的必经之路。

    在模仿者的阵营里,我开始看不清未来。未来到底是什么模样,没人能说准,只是不想失去它罢了,就像我努力想弥补高中时期的遗憾。

    青春再怎么模仿复刻都回不到之前,抛弃灵魂的设计再怎么像再怎么美都不是原来的模样。

    似乎一味追求低成本生活,只会令大多数人陷入末世,未来的构建更需要精神上的提升,形式还重要吗?不重要了。

    比如文字、音乐、艺术、建筑、文化以及人才有的理性和感性。未来人工智能不可能代替掉人类,东方美学也不可能落没,就算要变,也比消失要强。

    发展中很多东西也不纯粹了,文化要通过怎么样的发展?不纯粹的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吗?我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圣火的方向似乎明晰。

    请接受。

    这是调和的结果。

    这是调和的结果。

    这是调和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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