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鼠标声唤醒了我,我睁开眼睛,右手僵硬酸麻,我想伸手能动的只有左手。
我看着右手立在半空,左手触碰却是扑空。再一晃眼,右手却是静静躺在我的头旁边。
“我……”
我的声道拼命发出声音,几乎竭尽全力冲破束缚。
闪烁着的右手灵魂和动不了肉身右手,竟被分离出来,我清醒地感知到只有右手像被人拽住般,怎么样也动弹不得。
额间的汗顺势滴落在手背上,我感到精神在一瞬间战栗起来,我的全身几乎嵌在原地,却又抵挡不住身体自身因未知的恐惧,而努力汲取鼻腔里仅存的空气,掺杂着浓重的水汽一起吸入胸腔。
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膛疯狂跳动,冲破束缚的那刻,我才开始学会呼吸。
空气如破碎的玻璃向我扎来,一根根贯穿胸腔,片刻后我的心口处隐隐作痛,好像连心脏都灌满水,每呼吸一口气,就多挤压掉堵在那里的水。
酸涩,苦楚,哀怜,四面八方阴冷的声音从我身后蔓延开来,我就像在兰陵县火堆旁自己陷入的境地。
手指染血,好多血,不知是谁的血。
血泊之中倒映着众多人的面孔,其中尤其是雪最后的模样,她用极为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她死的时候血是灼心的滚烫。
她和任雪都是同样的面孔,压抑令我喘不上气,我不得不承认我这辈子也许无法忘记亲手杀人的滋味。
虽然说是游戏,但真遇到了就是恶梦。
最后我的耳朵拥入周遭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的也有我的视力。
我惊恐地抬起头,时钟才过去几秒钟。短短几秒就已经勾起,我许多本该不提及的记忆。
刚刚记忆里不断重复的声音,早已埋没在现在的声调里,我开始放缓呼吸,暂时解除危机。
放在鼠标上的手正一点点牵连住我的注意力,手部并没有出现类似灵魂出窍的情况,我已经完完整整地回到这里。
我想这应该又是读取记忆带来的反噬,短暂的异常只有我能看到。
奇怪?
我为何有如此大的波动,就是想不起我在建造理想国的投入的到底是什么情绪,除了单纯的喜欢、证明和曾经与郑志的承诺,应该还有另外的东西,现在我实在想不起来。
“嗷。”
白喻丛拍了我一下,我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吓一跳,神魂立即随着坐紧的身体和声音一块显现出来。
她搭在我身上的手还在轻轻晃悠着,白喻丛撇头凝眸看向我:“阿念,你眉头怎么蹙这么紧。”
说罢白喻丛的指尖揉上我的眉心,我想抓上她的手躲避,她的动作却一下触及到了我心灵的弦,顺着我的眉骨慢慢舒展。
她的气息抚上来,指尖一点点摩挲我收紧的眉,我轻抿嘴唇,视线瞥向另一侧,眼神试图不再直视她。
放松,放轻松……
我不停地默念,我说不上来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陌生是我的记忆一片空白,熟悉是我没有第一时间产生强烈的抗拒,这种身体的自然反应不会骗人。
过去没有人会因为我皱起的眉而问我怎么了,久而久之一遇到棘手的事情眉头忍不住紧蹙,便就成习惯。
我看向她,努力平复内心激起的波澜。
以白喻丛的身份来说,游戏管理员的特权应该很多,为什么要花时间在我身上?
在此之前,我既不能完全警惕,也不能完全信任,唯独保持怀疑的态度。
“你别离我这么近。”
我微微挣脱开,以为白喻丛会有点生气,但她倒也不惊讶,表情平静而淡然。
“因为我。”我掩住鼻子,“已经一天半没洗澡了……”
第一我和她的距离过于亲密不适应,加上因为紧张出了许多冷汗自己也有一点洁癖,不想被人说不爱干净,我将椅子向后挪动一步位置。
白喻丛噗嗤一笑,站起身:“93号待会检查一下。”
她又补充了一句:“别硬撑哈。”
93号应声答道:“好的交给我。”
“怎么了怎么了?”张芯问询而来,下一刻我的手掌被她拿起摊开,“念念,你手揣得好紧啊。”
深深的指甲印留在掌心之中,压在我身上的重力,就这样被这她们的动作轻而易举地缓解了。
咕咕咕……
脑海里不时闪过被人撸毛的鸽子,安谧地闭上眼睛,感受被抚平的情绪,这时候能想到这种我也佩服我自己。
转念一想,进入游戏以来深陷情绪记忆漩涡的我,就像低头望向暗不见底的深渊,依然感到后怕。
好在我现在不是一个人面对,因为有这些伙伴我确实踏实一点。
背后的势力一直隐藏在黑暗里,他们究竟是谁,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尚不可知。
声音像是粘黏住喉管,微微沙哑又低沉,我努力拉高声调:“没什么大事,就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
“张芯。”我扯了扯张芯的衣角,最后伸手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栾果给张芯,轻声说道:“拿好它。”
张芯接过,栾果发出淡淡的粉光,旁人看来它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果实,所以并没有人问起。
警局外的大风时不时闹出动静,结冰的手掌不乏有沙尘的加入,使得这场风雪更加野蛮,不知不觉已有了入冬的迹象,亦是寂静,而室内因刚刚的互动而活跃起来。
“哟大小姐待遇呢,前拥后抱的。”莫书冷不愣瞪地嘲讽道。
我懒得跟莫书废话,冷冷地暼了他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莫书对我们做了什么,只不过有林蔚出面的原因,我们全都没提及。
似乎意识到不妥,莫书用机械手赶忙捂紧后颈,眼睛快速闪烁起淡红色的警告光:“别当真大姐我开玩笑的,我被人控制了没想伤害你们,不关我的事。”
谢意动作比话还快,立马朝莫书的方向扇出一掌:“再说,欠打啊你。”
好在任樊深拦着谢意,不然谢意都要把他那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洗碗的金贵手,狠狠砸在莫书那张耐磨耐打的嘴上。
“你的手还要拿来面对复杂的操作呢,别伤着了。”施想率先开口。
谢意恢复平静后双手交叠:“当初怎么没在城墙把你直接恢复出厂设置,嘴巴太毒了。”
林蔚冷冷开口,似是见怪不怪:“莫书你先退下。”
莫书不敢忤逆她的话,怯生生地退到房间外面。这场短暂的闹剧,随着莫书的离开而告一段落。
“师父张口。”小萱端上切好的水果,竹签穿好几块新鲜果肉。
我轻咬一口,脆甜的覆盖住嘴里的苦涩:“语离姐好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当年任雪的案子有这么复杂的吗?而且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你也让郑志和任樊深互换身份部署一切。”
她负手站在旁边,随后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熟悉吗?”
“这不是我给保安大哥的礼盒,怎么会在这?”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我进入校园,再到碰上主动开门并一眼认出我的保安。
这难道也是他们计划好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渗透了。
“我们搜查过程中发现里面有一张被绑架的照片,相信是他们的手笔。”
一间幽暗的密室内,十七八岁的女孩身上凌乱不堪,身上满是可怖到伤痕,绳子浸满血渍,将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牢牢捆住无法动弹,看不出生气。
上一次看到的还是任雪的照片。
施想拿起照片,看向我说道:“为什么你有这个?”
“进入游戏以后我记得是官方同装备一起发来的,我没有打开过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我看向张语离顿时恍然大悟,“所以,这是他们借我的手给保安大哥施加压力?”
“可以这么说。”张语离收起盒子。
张芯看完并不淡定了:“我去这些人疯了吗?绑架可是犯罪。”
“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第一个案子的任雪以及所有the moon的受害者,太多了。”施想此刻神情淡漠地陈述之前的经历。
任樊深这回开口:“绑架保安女儿,威胁其帮助贩卖精神类药品,我利用买家身份找到保安,至于卖给谁我并不清楚。
姐姐生前说过齐林的所作所为,我终于找到在齐林集团工作的员工以及学校对接人保安,急于报复是我一时冲了动。”
自从被张语离拉进警局一顿批后,任樊深也才知道自己被复仇之心蒙住双眼,险些坏了警方的布局。
张语离:“郑志出了游戏以后眼睛已经痊愈,现在的他在外作战,我们在内作战。”
我想起之前给郑志的一个承诺,游戏里的钛合金狗眼给他安上,现在提起又想笑又觉得久远。
明明没那么想念郑志,可的确好久没见他,他安全与否,作为一个普通朋友最基本的关心,就有点想见他。
“语离姐,警方没把我列入怀疑对象吗?”
我虽说这不知盒子里有什么,但多少和背后的人产生了间接接触,最后还是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要跟他们是一伙的,怎么还会来这里经历一遍遍精神折磨?我们警方不傻,这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我呼出一口气,总算有件事与我没有直接联系了:“说的也是。”
“还有遇到威胁生命安全的罪犯,你们以自身安全为主。”
我杀了雪,这样的莫名的“负罪感”似乎因张语离的话减轻不少,不过心里仍是不舒服。
“正当防卫都是法律允许的,游戏也一样,罪犯无论逃到哪里,直至天涯海角,我们警方都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张语离手撑在桌面,平静而淡然地环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