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懒散,听着还有些没睡醒的沙哑。放眼望去整个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哪有一个敢像她这般。
皇帝刚谦虚着说自己膝下出了个好孩子,这个“好孩子”就踩着点到,实在是……实在是胡闹!
他皱着眉,叹气朝她招手,想快点把这熊孩子叫过来安安静静地坐着便好,哪里还有刚刚念及亡妻的惆怅。
看来还是随他了……还不如干脆直接睡迟了别来呢。
华宁殿下一点没有迟到的心虚,东看看西看看后,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满脸礼貌地笑,眼神里分明就是害怕被他们传染给自己。
终于走到了最前边,还没站好就听见上面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因为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猛咳一声。
仿佛是要吐出血来,吐出当时李婉一样的血。
他看着这个二十多岁还未出嫁的女儿猛得退后一步,分明已经离得这般远,她还是那副珍惜自己极了。
卢家小子犹豫着继续开口同他说道:“陛下,华宁殿下应对城南安置难民一事真是出彩,在下真是佩服!”
华宁挑眉,给他抛了个媚眼:“那是,确实本宫和本宫的面首聪慧。”
真是一副沉迷男色的模样。
皇帝心里那些关于先后的回忆柔情尽数消散,其中还有那些说不出的忌惮。
她果然与她母亲不同。
皇帝先是有些失望,随后是愉悦。
“哈哈哈哈——还是得赏皇儿!”他笑着。
赵公公拱手,随后再次询问:“各位大人还有何需要说的吗?”
大家皆没再出声,只有前面几个老头隐晦地扫了华宁一眼,确定她没有要禀报的才低下头。
站在前面的华宁还沉浸在得赏的得意之中,对后面这些心思一点都没察觉到。
真是个草包。
华宁没有听见他们嗤笑的心声,转身同众位大臣们一同下朝。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这踩着退朝的点过来有什么不妥,反而一副骄傲的模样。
她旁边的二皇子就显得端方得体许多,他入朝这些年,从没迟到缺席,总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只是他看向华宁的眼神中带着些恶毒和不屑。
不知她身边来了什么能人,竟然还真把城南这盘死棋盘活了。
运气真好。
“皇弟再见!”华宁一出宫门便上了马车,忽然回头看向他,仿佛一早便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就这一瞬,二皇子眼里的情绪退散,摆出那副温和的笑容回答:“皇姐再见。”
看着公主府的马车一点儿都不留恋地离开,那些心虚的人才舒了口气,状似平常般向同僚们告别。
但是坐在马车里的华宁脸上没有刚才得意到有些蠢笨的模样,随意地看着刚才在上朝前忽然收到的木匣子。
里边全是王曈带人收集来的证据,她整日白日陪素尘在城南走动,晚上便隐入夜色之中带队出发。
王曈坐在旁边闭目休息,应当是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平稳轻缓。怀里还护着自己的佩剑,但姿态放松不设防。
华宁翻看着里面的东西,余光瞥见刚刚匆忙出去时给她盖上的毯子滑下来了些,伸手又帮她拉上去。
满朝文武哪里猜得到这位吊儿郎当的公主殿下起的比他们每一位都早,甚至马车都是停在他们前面。
她从素尘住处那边看了一宿的公文,还没趴在案上歇息几个时辰便起身更衣,在莫名起的极早的素尘目送下离了府。
她虽然除了城南安置一事以外没有其他正经安排的活,但每日送进公主府里的公文却一点不少,几乎都是从六部三省那里抄录的重点。
但就在马车在宫门偏僻的角落刚停好,王曈便翻身进来,将收集好的证据送了过来。
她坐在车上大致翻看着,嘴角微微上扬,便把今日本来打算先同父皇透露的东西摁下。
既然如此,那便不给父皇准备了。惊喜嘛,总是要精彩一点比较好。
驾马的侍卫仿佛察觉到殿下的心思,她抽动马绳,加速前进。
这边的已经吃完早饭,绕着府里转了一圈的素尘看见李婉身边侍女抱着一件衣裳走了过来。
“小郎君,这是殿下要您今日换的衣裳……殿下您回来了。”
素尘转头,看见还没换下宫裙的李婉靠在门上挑眉看着自己。
“怎么忽然送衣裳过来?”素尘疑惑,伸手摊开这叠好的衣裳,这才发现是一件男子穿的骑服。
从这件青绿色圆领袍到腰间带钩玉佩皆准备好了,一看便是早就计划着了。
素尘先回屋换了衣裳,熟练地给自己梳男子辫子时走到门前问:“殿下今日要带我去哪儿?”
“怎么?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李婉也换好了一身轻便的骑装,看起来与平时折腾着满头珠翠的模样截然不同。
小郎君煞有其事地点头:“您别说,我还真怕。”
她点了点自己腰间的玉佩香囊,笑道:“本来倒是不怕,但您给的这一身……除了卖了我,我实在想不到如何抵得了啊。”
李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她穿戴好,招手让她跟上。
“我记得你不会骑马吧?”李婉带她走到马厩处,领头的侍卫牵来一匹马,叮当作响。
素尘认得这是李婉的马,通身雪白,肌肉矫健发达,漂亮极了。只是它身上挂满了装饰物,看起来倒缺了原本的威武,活像个孩童玩的陶瓷娃娃。
李婉灵巧地翻身上马,抓住缰绳,笑着垂眸看她:“今日带你去学马。”
不等她反应,后面的王曈便扶着她的腰带她上了后面的那匹黑马。
惊得素尘下意识揪紧王曈的领子,借力稳住身子。
她们一路绕开人流出京,跑到皇家马场里。
素尘这是第一次到城郊,瞧着这般漂亮的草地风景,眯了眯眼睛。
“今日教你骑马和射箭。”先一步到了的李婉拿着马鞭过来,指了指在栏里的一排大大小小的马驹。
素尘眼睛亮了亮,一点儿没推拒,还连忙说道:“我学东西可快了……”
但还不等她说完,王曈就笑道:“再厉害也没法子今日就学成高手,今日你先挑个马吧。”
“这些都是还没有主人的马?”
李婉避而不谈:“这马场里的马,你选个喜欢的便好。”
做久了府里管事,如今听贵人说话,便知其中不对劲之处。她直觉不对:“嗯?”
她可是记得光是崔府,每年就投了好些钱在此养马……
李婉笑的坦然:“公主府要的马,后面还他们一匹便好了。”
原来是要霸占。
素尘不再多问,直接扫了眼马匹归属的位置,走到旁边马夫们表情好转之处选马。
本想选一匹温顺的幼马,可是思及高坐马上的她们,手指方向一变,直指角落的一匹枣红马。
“眼光不错,这是本宫手里最温顺的良马,”李婉失望,她嘟囔道:“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同他们换换马,挑中了好几匹呢!”
这无赖把算盘珠子快打到素尘脑袋上了,她一点儿不接茬。
还是王曈看不下去,过来教她上马。
却没想到素尘抬头道:“我会上马。”
她身材瘦削,却比她们预想得要矫健,轻快地翻身上了马,眉眼弯弯地瞧着她们。
李婉挑眉。
上了马,素尘不禁有些得意。她虽然不会骑马,但是在崔府,她还是练会了上马。
当时可把崔明安惊讶坏了,他本想扶她上马出门办事,结果就看见素尘无需帮忙,直接就翻了上去,看起来不像是不会骑马的生手,那气势,像是要去出征一般。
李婉自然不知道这些,也猜不到她在崔府那般无趣的地方是如何找到机会溜进马厩学上马的。
她要教的是让素尘如何在马上驰骋,无需骑术多高超,至少不会在遇事时手忙脚乱地待在原地哭喊便好。
她让王曈翻身上了马,坐在素尘背后。
一个人手把手地带她,一个人骑着马在旁边示范。
“不要害怕,当你放轻松了,你的马也就能懂你的意思了。它比你懂骑术,是不是?”李婉声音洪亮。
素尘感觉到枣红马仿佛听懂李婉的话一般,得意地动了动身子,还重重地呼了口气。
“……”这是被马小瞧了?
素尘一瞬间,胜负欲占了上风。她照着刚刚听到的步骤,夹紧马背,微微俯身,果然身下这只枣红马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无需其他动作,它便撒开腿跑了起来。
王曈扶着她的腰,没有多管。任素尘自己动作,她只在感觉有些不妥时调整一下,免得受伤。
素尘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李婉驾着马跟在后面,眼睛眯起来,死死盯着满脸得意的素尘。她学的很快,但也算不得夸张,毕竟,坐在她身后的王曈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称得上天才得可怕。
但素尘一直以来都瞧着体虚身弱,事实也确实如此,光是平衡力这一点,要不是有后面的王曈护着,她都好几次险些摔下马来。
但她那副模样,哪里是怕摔的?学东西最快的法子,便是不怕摔,不怕疼。陈素尘这人应当就是那个最不怕疼的人,反而满身是伤的时候,她会因为见效了而更加兴奋。
“真可怕啊。”李婉淡淡地说道。
真是和崔明安一个模样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