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驻留在郢都的辽使常澜,收到一封来自辽太后萧芸的信件。
信中所书内容正是关于骆勒之死。
太后萧芸表达欲战之意,常澜则需要在郢都尽可能迷惑燕人,还有保全自己。
而此时,燕国也并不太平,他手下的探子得到燕国主昏迷数日迟迟未醒的消息。
燕太子野心勃勃,而辽国有了出师之名。
正是辽大举进攻的好时机,他望着故土的方向难以抑制内心激动。
十多年的太平即将被打破。
常澜没能预料到的是,此刻皇宫之中,燕国主已渐渐苏醒。
…
“父皇!”前来侍疾的二皇子赵廷昀,瞧见国主的手指微动。
他心中大喜过望,父皇这是有苏醒的迹象。
转头对身后的内侍急切道:“快!去叫御医。”
现下是深夜子时,皇宫中只有值守的两位御医。
在御医赶到前,国主赵毅胤已然恢复神智。
二皇子立刻上前将垫子挪到国主的身后。
刚刚清醒的赵毅胤目光有些浑浊,被扶着缓缓起身后,他看了眼身边的赵廷昀,神思慢慢回归,这才想起自己昏倒的事情。
他开口问道:“我睡了几日?”
赵廷昀默了片刻,如实回答:“已有五日。”
逐渐坐稳的身子,赵毅胤沉吟不语,屋内烛火燃烧噼啪作响。
他已是知命之年,多年为国事操劳,鬓角早已染上白色。
饶是昏睡数日,神彩依旧,给人不威自怒之感。
良久,赵毅胤才问道:“这几日朝中可有异事发生?”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孩子没几个是安分的。
帝王威严突然而来,赵廷昀自觉的躬下身子。
只见他眼眸垂落,恭敬道:“昨日云城那边来了信件。”
接着他将信中内容详细转述。
没过多久,太子赵祁暄听闻父皇苏醒,连忙从太子府连夜赶来。
不久前,他收到辽国的信件,辽的问责书已下,要燕国给骆勒之死一个交代,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替昏迷的父皇处理国事,唯独这件让他难以决断,以至于夜中难眠。
不一会儿,赵祁暄便将辽国的情况汇报给国主。
“此事,你们二人有何见解?”国主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两任皇后所生的孩子,都不像他,皆是随了他们的母亲。
作为太子的赵祁暄先开口:“岂有此理,他们辽人在自己地盘丢了性命,还赖到我们头上。”
若是向辽国示弱,岂不是扫了燕国的威仪,国主微微颔首。
赵廷昀却不可置否,“杀人偿命,这道理却不错,是该将凶手送去辽国。”
“可是叶侯爷却不是这样想的。”太子继续讥讽道。
叶衡希望趁次良机速速夺回临泽,而赵廷昀却与岳丈意见不一。
“臣弟自当以国本为重。”赵廷昀恭敬道。
“也罢,此时明日朝中再议。”国主打断两人争执。
“可是,父皇你的身体还需静养。”赵廷昀担忧道。
“无碍。”赵毅胤向来注重国事,只要醒着自然不会放任下去。
他心中犹豫,一是因为和平太久,不愿起兵戈之争。
二是,比起辽国让他更忌惮的是叶家人。
…
夜色逐渐变深,云城侯府。
叶惊秋拒绝七皇子的邀请从营中直接回到府中,刚一入前厅,就见到喝茶的父亲,似在等她。
她赶忙坐下,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茶水。
“父亲可是在等我?”
“哪有。”叶衡嘴硬道。
“谢云染人呢?”她状若无意地提起。
一天也没见到这人,也不知道去哪里,谢云染硬是错过自己打趴韩寅的场面,没能震慑他个一二,叶惊秋心中抱憾。
“怎么,想他了?”叶衡抿着茶,慢悠悠的说道。
叶惊秋被水呛到,咳嗽着有些狼狈,还不忘解释:“爹,这个假设太可怕了。”
“他已启程回钟梧。”叶衡不咸不淡答着。
“奥。”叶惊秋心不在焉的应声。
…
离云城只需半日脚程,便能到钟梧,谢云染正穿过狭窄的通道,准备往谢家走去。
还未走上几步,就见到江羽小小的身影走到他面前。
“江宁如何?”谢云染问道。
“拖三哥的福,兄长已是大好。”江羽眼里全是笑意,双手作揖对着谢云染一拜。
倒是难得见他如此乖巧的一面。
江羽抬头后瞥见谢云染眼里藏着的笑意,好奇的往他身后看去:“三哥,嫂嫂人呢?”
毫无眼见地往谢云染不开心处戳。
谢云染没再理会江羽,只留给江羽一个黑色的背影。
很快他行至谢府,府内寂静一片,谢云染踏着步子缓缓来到一间房屋,推门而入:“父亲。”
谢家主谢凌此时正坐在罗汉床上,他单手撑着脑袋,目光锐利对着谢云染审视片刻,接着淡淡道:“回来了。”
“是。”
“听闻此次叶家人帮了不少忙。”谢凌语气探究道。
“嗯。”谢云染坦然道。
能蹦一个字,绝不会再多蹦一个。
谢凌扫了眼谢云染,故意提到:“还有,你好像对叶三颇为上心?”
忽然间,谢云染的身体有些紧绷,掩藏在衣袖的双拳紧紧握着。
父亲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临泽之事自己从未与钟梧汇报。
“紧张什么,你是在紧张她?怕我知道后,用她威胁你?”谢凌轻笑出声音。
“你要知道,只有你站在更高处,有了实力后,你的软肋也会安全。”
“父亲,但她同母亲不一样。”
谢云染想起叶惊秋仰着下巴对着他挑衅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她好像…并不需要我的护佑。”
…
第二日,叶惊秋照样去营中训练,有了昨日一番表现,韩寅自然不敢怠慢,营中其他人不免对她服了几分。
叶惊秋才练完骑射,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黄七。
等她牵着马走近一瞧,就见黄七心不在焉的模样。
把马安置好后,她悄悄地走到黄七身边,故意吓对方一跳。
“喂,黄七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被吓一跳的黄七见到来人是叶小姐,好脾气道:“辽国整兵的消息在营里疯传,过不了多久,怕是要打仗。”
叶惊秋听完眼神一紧,辽国那边竟然先有了动作。
徐镇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几个人过来,他立马接过话茬:“你说真是,好不容易安生几年,不知道是谁,竟如此大胆敢去刺杀城主。”
“害得我们又得去打仗。”边上一人附和道。
“我只听说是个燕国人。”
事件知情的参与者叶惊秋没想到先峰营里还有这样的软弱之辈,正打算痛斥对方一番。
向来不愿与人起争执的黄七,先开了口:“既选择从军,又岂能畏战?”
让叶惊秋没想到的是,不善言谈瞧着瘦弱的黄七觉悟都比这些人高。
“你黄七自然是无畏,你家里人可是都死光了。”徐镇此言一出,周围人都纷纷看向他。
叶惊秋回想起昨日对话中黄七的异常,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黄七的脸色。
徐镇还在继续口无遮拦:“我可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眼见着黄七脸色越来越难看,叶惊秋瞪了徐镇一眼接着说:“来这里的人都是知道,先锋营本就是九死一生,你若是不想去,自请调离便可。”
先锋营是叶衡着力培养的精骑,战时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危险的同时会得到比其他队伍更多的报酬。
徐镇仗着天赋好,来到这里不过就是占着前几年不打仗的便宜,等战事临了却又贪生怕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叶惊秋话一说完对面的徐峥就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言。
要真让他调离队伍,家中生计又得发愁了。
看着徐镇讪讪离去的背影,叶惊秋在心底嫌弃上万分。
随后,她将目光转到黄七身上,从他眼中捕捉到一晃而过的恨意。
她连忙晃了晃对方的肩膀,慷慨道:“黄兄,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多谢叶小姐,可莫要折煞黄某。”黄七压抑着心底的恨意,脸上立即换上凄然的笑意。
真是比哭还难看。
叶惊秋瞧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决定晚上先不回侯府,自己要带着黄七去城里吃上一顿好的。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知道不开心就要吃点好的。
叶惊秋突然想起曲武来,觉着不能这样放任黄七下去。
···
燕国南部,这里的景色与云城截然不同,一年四季分明。
立春刚过,还带着冬季料峭寒意,曲武独自带着自家妹妹的遗体回到柳城。
苏倩的遗体被安葬在父母的旁边,燕儿低飞停在柳枝上泣声啼叫着。
柳树下,曲武望着三块墓碑安静的伫立在山丘上,眼神里带着些许落寞,他的亲人先后离他而去,徒留自己孑然一身。
不过他很快也要去郢都城请罪。
曲武将妹妹安葬好后,回到热闹繁华的小镇上,离开打算去自己最常去的酒楼里吃上一顿家乡菜,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机会。
酒楼里人流众多,隔壁桌一群中年男子阔论国事,内容正是辽欲起兵发问燕国,众人对于战或不战几番争论不休。
那桌的人根本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就是事件的起因。
曲武简单听了两句,还未等店小二把菜端上来,便起身离去。
桌上的一坛酒被带走,一定白银被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曲武拿着最后的家当去镇上买一匹烈马,准备立刻赶往郢都请罪。
殊不知,单凭他自己怕是难以逆转注定之事,等待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场阴谋。
两国相争岂会是因为他一介武夫,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