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百川，1919年生人，如今已是百岁老人。

    看见这一沓厚厚的档案，眼里含着泪光，朝着远处那须臾的身影喊着：“纪铭，你等等我啊，我带你看这盛世芳华。”

    来自书香世家的百川，父母希望他做一个心胸宽广的谦谦君子。就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中取“百川”二字，希望儿子心胸宽广，能够像容纳百川的河流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谁知是不是与这名字相克似的，直至马百川束发之年，不仅习得世家公子的那些无用爱好，对学问还一窍不通，反倒对舞刀弄枪兴趣盎然。

    时常缠着自己小舅舅，央求着小舅舅带自己去部队里历练。

    父母也无可奈何，谁让马百川是自己唯一的香火，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做什么，他们也不多加阻拦。

    平日里马百川在家舞刀弄枪就算了，偏不知道听了谁的话，九月里跟二老绝食了一个月，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要跟着自家舅舅去当兵。

    无论谁来了都劝不住，无奈，只得同意了他的请求。

    唯有一点嘱咐，在战场切勿当逃兵，切记切记保家卫国之余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1934年9月，马百川跟着自家舅舅入了国军从杭州来到了南京。

    进部队的第一天，舅舅就跟马百川交代了，让他不行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的事儿，在部队里好好训练，遵守部队纪律。

    马百川对于这些交代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地坐在舅舅的办公桌上。

    “好了舅舅，我都知道，我从什么官儿当着走。”马百川问道

    舅舅恨铁不成刚地将自家侄儿踹下了办公桌。

    “什么官？当兵不是来享福的，收起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人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到部队自有人惩治马百川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言罢，便有副官敲门进来向他汇报情报。

    “好了，暂时不用你汇报了，先带着小子去他该去的地方。”江万涛对着副官吩咐道。

    “是，长官。”副官敬礼，尔后带着马百川去了居这儿不远的营地。

    一路上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民，大包小包地提着行李的男人，女人，追逐打闹地小孩，沿街乞讨的乞丐，还有很多汽车。

    大街上数不胜数地叫卖声，熙熙攘攘地人群。马百川坐在小汽车上，随意的看着这南京城内的烟火气息。

    穿行过长街，便出了城门，越往营地走，人也越来越少。

    到最后小汽车停在了军营门口，关卡，哨兵，巡逻的部队，以及军营里士兵训练的声音。

    “马公子，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呆的地方，您还有什么要求吗？”副官温和地马百川问道。

    “没有要求，你带我进去吧。”马百川对副官说到。

    见到纪铭的第一眼，马百川就被纪铭给吸引住了。

    男子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对视时眼光里透露出军人所有的坚毅，牢牢地看着马百川，眼尾稍上扬，勾人心弦。

    不曾想部队里还有这样标志的人儿，今天算是见着了。

    既透露出关爷的潇洒霸气，语气中又不失文雅秀气。

    “南京守城部队第八十七师二连三营营长纪铭。”敬礼，礼毕，手掌紧紧地贴在裤缝。

    “马百川。”马百川伸出手掌要和他握手，纪铭并没有伸出手。只留得马百川的手滞留半空，尔后尴尬地收回，摸了摸鼻子。

    “好了，马公子，你们熟悉熟悉，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就直接和您的营长沟通。纪营长，好好照顾军座家的公子，不要太难为他。”一语完毕，副官就走了。

    第一次照面，就弄得这么尴尬，实话说，马百川十分瞧不起纪铭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凭他是什么，居然连手都不握，真是没礼貌。

    当然，百川也只敢在心里面埋怨不满。

    军营生活很苦却也充实，马百川直到老年都还在回忆，自己半大小子脾气本就横冲直撞，若是没有纪铭的护着，不知道在营队给揍了多少回了。

    马百川到部队没有因为身份而得到破例的优待，反倒是他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初入部队，不懂规矩，就因为送“见面礼”被纪铭给揍得个半死。

    回想到的当晚，马百川烟瘾就烦犯了，偷摸着出去抽根烟。

    刚在臭气熏天的厕所刚点着火，就被纪铭给抓个人赃俱获。

    谄媚似地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学起江湖派头，对着纪铭拱拱手，在胸前用小指比画一下，开口说道：“山不转路转，石头不转磨子转，兄弟是杭州马家的小老幺，转到哥子们面前。礼节不到的地方，还请海涵。”点上鎏金的火机，将香烟递到纪铭嘴边。

    “小小年纪，规矩倒是知道不少。”纪铭含住了烟，满眼笑意地看着他，问道：“还有吗？”

    “有有有，都在我行李里，要多少我现在去拿。”百川讨好地收回了点火的火机。

    “嗯？”纪铭不满似的盯住百川收回火机的手，百川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将火机塞到纪铭口袋里。

    突然被纪铭摁住了手，下一刻，一脚被踹到地上起不来。

    百川眼里是止不住的怒火，他活了15年，当了15年的马家公子谁敢这样对他！

    “谁让你带烟进来的，我手底下容不得惹是生非的兵。要想在营里，就给我老老实实做好一个当兵的本分。”将烟和火机当着百川的面，给踩得稀碎。

    百川不服气。冲上来，右手朝着纪铭就是一拳。十五岁的孩子有什么力气，轻松就被纪铭反手扣住按在地上起不来。

    脸被地上的细石子磨出了血迹。

    “小子，机灵点儿，就你这软绵绵的拳头，还是跟着我多历练两年吧。”爽朗的笑声从百川背上传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告你！我要去军区告你!”百川挣扎着不肯就范。

    “告我？”纪铭笑声越发地止不住。

    “小子，你带烟进来，你不会以为你做的对吧？你这小子看来是跨过门槛的。不过到了这里，就必须给我守这里的规矩，少来少爷那一套，老子不吃你这一套。“纪铭仍是紧紧地扣住马百川的手，把他提了起来。

    ”对了，既然给了我见面礼，我们营里也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吹了口哨，召众人操场集合。

    急匆匆地让这些士兵毫无防备，个个睡眼惺忪，懵懵地集合在操场。

    军营的灯光打在营队所有人的身上，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今后我们营队来了新人，今晚就让我在厕所逮着抽烟的。你们说怎么办？”营队里鸦雀无声。

    “你们是知道我的，我的营队里不准有惹是生非的兵的。若犯了毛病，大家知道是怎么处理的!"纪铭大声地对着营中的士兵说着。

    于是乎，三营士兵大半夜开始就被迫陪着百川罚跑。没叫停都不准停，全都都不准停。

    从这以后，百川再也不敢轻易招惹纪铭，而且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被纪铭拖到操场单独操练。

    34年10月，入部队已一个月了。百川想家了，他从来没有出过家门，第一次开始想念杭州的家，家里寄过来的东西总是丢，还总被队友嘲笑娘炮，用香夷子洗澡，拍女人才用的香粉，每晚百川只能偷偷躲在被窝里难受。

    与队友之间的矛盾每天都在不断升级，百川本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的瓜葛

    百川当初进部队以为是好玩，来了之后，江涛把他送入部队后，不再管他了，在营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受着队里的磋磨。

    平日里，百川总是最后一个进澡堂子洗澡，他不明白这些人的明嘲暗讽了，明明都是来参军的，自己只是家世比他们好罢了，凭什么就只欺负自己一个人，越想百川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竟还罕见地哭起来了。

    澡堂子洗澡时间有限，到点熄灯。

    百川光顾着哭，忘了时间洗澡。澡堂内黑黢黢的，百川打小晚上就看不大见，只能在黑夜里摸索着走出澡堂子，不知道是谁没把澡堂子地面冲干净。

    “哎哟”一声，让他直直地滑倒在地面。

    尾骨顿时疼的不行，半大小子，正是骨头不结实的时候，百川不知道是不是骨头错位了，一时间就是没从地上撑起来。

    忽然，黑黑的澡堂子里冒出几个身影。

    拿着衣服，蒙住百川的头，就他在地上，拳头，脚踹招呼着他。

    “你们是谁，为什么打我？”百川痛苦地叫着，闻者只是对他施暴，毫不顾忌他是否起得来。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纪铭在浴室隔间听到了他的动静，起先听到他哭和摔倒的动静，也没太在意，直到听到他被人揍在地上起来不来。

    也不顾衣冠整不整，抽着腰带跑了出来。

    厉声之下止不住动静，拿着腰带一鞭一个，抽得那几人哭爹喊娘的。

    拿着手电的纪铭，用灯光轮番照了几人的脸，发现是自己营队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愤之下，这几人又挨了几抽。纯牛皮的腰带打在这几人穿着军装的背上也是生疼。

    可，现在营长已经捉到他们了，人赃俱获，他们也没什么好狡辩的。

    只得认命地站在一旁听营长命令。

    “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送队医！”纪铭边系好腰带，边指挥着那几人赶紧背上马百川。

    可怜马百川，白衬衣上全是脚印子，脸上手上全是淤青。

    醒来，睁着肿胀的眼圈，鼻涕眼泪看着站在窗前副官和纪铭笑着交谈着。

    “欺负我，你们全都欺负我，我要回去，我再也不来了，放我回去！”马小公子只得肿着猪头脸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奈何副官见他醒来，对他婉劝道：“小公子，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好回去军座复命了，您保重自己了。”

    “什么！你看我被打的这么惨，就不管我了吗？我要回去，快跟我舅舅说我要回去！”百川大声叫着。眼泪鼻涕一股脑全挂在他的猪头脸上。

    “您忍忍吧，当初可是您自己要来的。”副官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副官，副官……呜呜呜呜呜“百川一边哭着，一边用被子擦着鼻涕眼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

    纪铭坐在了他床边，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适应适应，部队里面不是家里，所有人都哄着你。“拍着他的背，和声安抚。

    ”我还要适应多久，从我来到现在，我忍了多久，你不是没看到。“百川掩面，依然压不住哭声。

    ”部队里从来只有弱肉强食，你若这点苦自己克服不了，那将来上了战场，也怕是给日本人投降的狗熊。“纪铭正色道。

    ”你放屁，小爷才不做狗熊，小爷以后会是英雄！“百川一下从被子钻出来，坐起来，不服气地扬着他那张青紫的肿脸。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纪铭看到百川那种肿脸也是忍不住笑，你怎么连防脸都不知道啊，被打得这么惨。

    “够了，别笑了，说怎么解决吧，我虽然是新兵蛋子，可被打这么惨，总该要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吧！”百川无所谓似的扬了扬头。

    ”什么时候部队成你的天下了，发号施令你定的不成？我自有安排，你先把伤养好再说。“纪铭言罢，就准备离开。

    ”喂，喂，等等你。我不管，你如果放任你手下的兵这样，我就要告诉我舅舅，把这些打我的人全部踢出部队！“百川此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全凭自己的心意作主。

    纪铭揪起他的衣领，少有地生气了。

    恶狠狠地瞪着百川。

    ”我说了，我会处理，用不着你处理我手里的兵，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比他们会投胎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们的来去！“捏着的衣领被攥成了皱巴巴的抹布。

    随即放下百川，离开。

    尔后，马百川趁着养伤愣是在队医这儿足足呆了一个星期，才顶着一脸青紫归队。

    队里少了对他冷嘲热讽，多了几个询问他伤情的。

    再说打人的那几个小子，打百川的理由也很小，就是因为百川刚来第一晚，就害的全营的人跟着他罚跑，大家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还被打扰，私底自然是怨声载道，看他还被营长罚，反正都有人不待见他了，何不顺水推舟。于是几人便伙同在这小子洗澡时下手。

    哪儿想到，好巧不巧自家营长也在洗澡，就被当场捉住。

    被勒令归队后，被纪铭当着全营的面一顿军法处置。

    年纪不大，下手这样重，那以后对着手底下是老百姓，那还得了。

    几个半大小子好一顿打后，纪铭知道他们口服心不服。让他们把这股子放在日后的敌人身上，少放在自己人身上，罚了一个月军饷，以示交代。

    百川自这以后，日子便好过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