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见到它是什么时候，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

    当然，也不是说如何惊天动地，那只是一段有趣的回忆。

    那个夏天，作为一名商人的父亲好不容易凑齐了买下一整套房子的钱，一家人就这样退了出租房，搬到了没怎么重新装修的“新房”里，上一任房主留下了几个大件，我们只需要再添一些刚需就能够舒服地住在新家里吹着空调度过炎热的夏天。

    现在想来，那栋三层小楼存满了我童年的回忆，直到家里的老人相继离世，一起住在大家庭里的亲人越来越少，父亲才用手中拼搏下来的充裕不少的钱住进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区里。

    至于发现它，想来纯属是必然会发生的意外。

    温瑾轻轻抚过它光滑的躯干，手掌处不断传来凉凉的触感，回想起那次初见。

    懵懂的人儿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节节下楼，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正被家里的大人抓着进入梦乡，但温瑾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忽视正午时分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想不通也不愿意用白天的时间补充睡眠，可能他就是一个与家里人不同的存在。

    于是，在假装自己已经熟睡，骗过了大人们的视察之后，温瑾毫不犹豫地踩着拖鞋跑到一楼来。

    一阵咔咔擦擦之后，温瑾成功从冰箱的冷冻层里挑拣出来一根雪糕，高高兴兴地拆了包装就打算上楼去了。

    舔舔甜滋滋的雪糕，也不知道是被窗外直射进来的毒太阳刺了眼，还是过高的温度把周围的事物都烤化了，温瑾隐隐约约用余光看见镂空的黑色塑料鞋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好像也不只是动了一下，更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在慢慢地蠕动。

    是老鼠吗？

    温瑾有些心大地想，作为一个即使个头不大的小男孩，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害怕这些，于是站在已经跨上的楼梯级上，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啊，好长的一条尾巴，老鼠也有长尾巴，但是怎么感觉不太一样？

    其实单凭在电视上看动物世界和参观动物园的经历，不足以让当时的温瑾在实际生活中判断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

    直到这个小家伙吐着信子冒了头，温瑾才恍然大悟——这是一条细长的小蛇。

    头好小，牙齿也没有我大，看着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咬不疼人就不成威胁，应该也不会有毒吧。温瑾完全没有胆怯的意思，只是好奇，胡思乱想地想要去多了解了解，毕竟自己只见过大蟒蛇，这么小的蛇真的能活下来吗？

    “干什么呢，不睡觉？”

    耽搁的时间太久，奶奶醒了，她总会时不时来察看温瑾的状况，发现我没在自己的床上午睡便找了下来。

    哎呀，只可惜光顾着看小蛇了，我的雪糕还没吃上几口呢就已经化得滴到了手上。

    急忙舔了几下，我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站在原地瞥了一眼那条没有生存能力的小东西，莫名觉得它很可怜，它那么弱小，要是一不小心被踩死怎么办？

    温瑾纠结了一下，转头对着奶奶说：“我发现了一条蛇。”

    “什么？”果不其然，奶奶大惊失色，很快叫起了父亲母亲。

    我看着那条似乎也被惊到的小东西，在一旁念叨着：“这只是一条小蛇，应该只是迷路来到我们家了，它是没有恶意的，对吗。”

    小蛇正在几位大人的包围下试图往鞋架后面的深处钻，温瑾心下猜测它可能就是从那儿来的，多半在我们搬来之前就被安置在这里了。

    然而，没有悬念的，它被扫帚轻易地掀翻，赶进了簸箕中，无论怎样挣扎翻滚都无济于事。

    眼见父亲没有回话的打算，想要一鼓作气将这可怜的家伙扔去不知道哪里，原本只是为小蛇求情，希望能为它找个好去处的的温瑾有些急了，竟然头脑一热，张口道：“爸爸，别扔它，让我养吧。”

    要说其实温瑾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养过什么宠物了。

    爸爸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温瑾作为独生子，性格还算乖巧伶俐，像个小大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过分的需求，想要什么大人们通常都会满足。

    于是爸爸犹豫地站住了，瞧瞧妈妈，再看看奶奶。

    奶奶一开始被温瑾的话吓住了，还以为是什么大蛇，结果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以前在田埂上什么没见过，便无所谓地劝了劝：“没事，一条小蛇而已，这种的在野外不少见，没毒，也长不大，养就养吧。”

    奶奶算是同意了，妈妈还有些抗拒，她不是很喜欢这些蛇啊虫子啊什么的，但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随后，奶奶从储物间拿出了一个新坛子，她平常都用来腌菜的那种，将小蛇放了进去。

    我看着盘在里面安稳下来的小家伙，觉得心满意足：从今天开始自己也有宠物了。

    大人们又检查了一遍屋子，最后在楼梯下堆放的杂物中找到了另外两颗死蛋，它们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纹，但蛋轻飘飘的，用灯照了照，最后试探地打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谁也不知道为何这里会有蛇蛋，难道有蛇在这里出没过吗？不太可能，这一片周围也没多少草木。

    还是有人把蛋放在了这里呢？

    父亲打电话联系前房主，第一次打通了有人接，一个声音很怪的男人，哆哆嗦嗦的，好像很冷，又好像很害怕，听着不像是原来房主，父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询问他这件事，被含糊地打发了。

    第二天再打过去电话，手机号已经注销了。

    父亲感到很奇怪，但无法与对方取得联系，只当是前房主心虚，便自认倒霉，没再打电话了。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温瑾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坛子，低头打量这小东西。

    是不是该为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你觉得思思怎么样？”温瑾对自己取的名字很满意，小蛇就是嘶嘶地叫，换成“思思”还显得温柔一些，这么听话的小蛇当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了，要不然它为什么没有那个东西。

    这么小的蛇该吃点什么？

    温瑾养起了小蛇就开始关心它的吃食，不时脑中也会冒出一些点子，比如在打泡泡的时候想小蛇需不需要洗澡，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想将它抓出来和自己一起洗，但被母亲言辞拒绝了，顺便还被教训了一番。

    其实说实话，多半都是奶奶在替温瑾喂小蛇，因为小孩子即使会处于热情对小蛇表现出喜爱并且总是放在嘴边，但是他不懂什么常识也不会按时投喂，因此通常只能在奶奶喂肉的时候蹲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更多的是想起自己养的小蛇的时候就去看看它，正如家中大人们所料，一副有责任心却不多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温瑾有了蛇吃老鼠的认知。

    恰巧附近有一排老房子，里面多是外地来租住的人，他们为了解决旧房子残留的老鼠问题，捡回来一只猫散养着。平常这只被周边众人一起熟知和养育的强健猫咪就在房屋间来回穿梭，不蹭饭的时候就到处闲逛，巡视自己的领地。

    温瑾也见过它几回，但是通常只能任其打量不能靠近，便渐渐失去了兴趣。

    温瑾有了想法，他拿了一条奶奶晒干的小鱼干，在一次大猫刚被一户人家召唤过去抓老鼠的时候，悄悄跟了上去。

    等到猫咪大黑捕到了老鼠叼着它离开时，温瑾也照着它的路线追过去，又是穿过灌木丛，又是攀上小矮墙，可谓十分辛苦。

    终于，大黑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匍匐下来，淡淡地回头瞥了温瑾一眼，原先小孩儿还在为自己“高超”的跟踪技术沾沾自喜，见状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看样子早就被发现了。

    但大黑也没有离开，它又嗅了嗅被咬死的老鼠，张嘴打算不管温瑾直接饱餐一顿，完全不把这个个头不大的人类幼崽放在眼里的样子。

    “嘿，”温瑾试探着靠近，“能不能商量一下？”

    温瑾见大黑不搭理自己继续埋头吃，有些无措，伸长了手将鱼干托了过去。

    “我拿这条鱼换你嘴里的老鼠怎么样？”

    大黑很聪明，它知道这小孩没什么恶意，不会防备温瑾的靠近，它嚼嚼嚼给自己捕捉的猎物开上了几个小洞，看见温瑾手上献过来的鱼干，被诱惑着闻了闻。

    温瑾发现自己成功吸引到了大黑的目光，左右晃了晃手，大黑的脑袋也跟着晃了晃，温瑾便知道多半是稳了。

    将小鱼干放在地上，温瑾绕到了大黑的侧面，在大黑放弃那半截鼠尸，直奔没怎么尝过的香香鱼干时，眼疾手快地捡着溜走了。

    可能是一种使命感在催促同时鼓动着温瑾，他并没有觉得嫌恶，只是高兴自己为小蛇思思搞来了食物，兴致冲冲地将战力品扔进了坛子里。

    小蛇被迎面而来的鼠尸砸了一下脑袋，整个蛇上半个小身子直直地立起来，看着有些呆呆的。

    很可爱，温瑾默默地想，毕竟是我要养的小蛇。

    怎么不吃呢？温瑾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心底有些急躁。

    幸好，小蛇没有拒绝，嘶嘶地又嗅又舔，最终张大了嘴勉强一口吞下了。

    不管是第几次看，温瑾还是会感到新奇，很不可思议，甚至手痒痒的想要戳一戳它被撑大的肚子。

    可能小蛇还没有成年的原因，慢慢地又长大了点，总感觉好像蜷缩在这个坛子里有些伸展不开了。

    其实小家伙怎么想温瑾不知道，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偷偷把小蛇拿出来，在房门反锁之后将它放在床上、桌上或是地上，看着思思迷茫地四处张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思思没有像温瑾见过的那些蛇类一样凶猛的竖瞳，也可能它以后会有，但现在温瑾近距离观察它的小脸，上面就像镶嵌了两颗黑豆豆，又像小宝石，很晶莹。

    思思大概是知道自己拥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再是坛子里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它在温瑾的身边扭来扭去，不停地嗅着开阔的新环境的气息。

    温瑾很享受它的亲昵，就像他看见的大黑对待一直喂它吃的的阿姨一样，不住地撒娇。

    小蛇越长越大，一个坛子已经明显容不下它了，正当温瑾在为此而苦恼的时候，突然的一夜醒来，家里在客厅大鱼缸里饲养的两条大鱼都死了。

    父亲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把鱼都捞了出来。

    温瑾眼见这么大的鱼缸空了，脑中又冒出来一个点子，欢天喜地地想把自己的小蛇迁进去，便去求父亲。

    父亲没怎么想就答应了，毕竟自己虽然喜欢钓鱼但并不擅长养鱼，这鱼缸要不是还剩下爷爷的那两条宝贝大鱼，早就被扔掉了，更何况儿子的小蛇确实乖巧，只是换一个载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就这样，小蛇有了个新居所，既宽敞又舒适，而且还可以看到外面的状况。

    温瑾清理出卧室的一角，将鱼缸安安稳稳地固定了下来，每天睡醒一睁眼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家伙的状态。

    他自己也开始对小蛇的饮食全权掌控，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二者的关系可谓更加牢固，每天都得互相蹭蹭，偶尔离家外出，温瑾要么叮嘱家里的大人一定要帮忙喂小蛇，要么一回家就直奔卧室安慰小蛇。

    要说小蛇只是一只兽，温瑾是不赞同的，他总感觉小蛇有些话想要和他说。这不是来自铲屎官的日常“幻想”，可能温瑾确实有对它的无限宠爱，但这种无法言说的直觉是基于实际的，小蛇曾不止一次地通过点头和摇头回答温瑾的絮絮叨叨，当时的温瑾只以为是巧合，但次数多了温瑾也就发现小蛇真的能够听懂而且思考自己说的话，只是每次这样一两个问题过后，它就会变得无精打采，很快昏睡过去。

    温瑾曾脑洞大开地猜测思思是不是被施加了魔法的人类，倒霉地沦落到了蛇身。

    温瑾和小蛇一样在慢慢长大，可能是因为初高中那一年龄段的原因，成熟了许多的温瑾在某些事上反倒不如小时候，变得格外幼稚，比如他开始嫌弃自己原先给小蛇取的名字太不符合它现在霸气的外观，于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地为思思安了个大名：岐萨，并尤其自豪，逢人便说自己的小蛇有个多么好听的名字，显得更加炫酷威猛。

    至于为什么不取一个像女孩子的名字，当然是因为温瑾终于在懂得了一些关于蛇的生理小知识的时候专门研究了一下，岐萨是一个男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