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辉点缀枝头。
沈青橘与吉他老师告别,今天是她最后一课。
上次私自出市参加比赛,她妈得知后开着车就追杀过来,还没等她去领奖就被捕,就说不能和警察当母女,侦察意识太强了。
目前两人还在冷战,就连发消息都是短信,微信都拉黑了。
最近沈母他们在处理一件案子,沈青橘已经五天没有见她。
枝头蝉鸣震耳,偏僻的小巷没有什么人,沈青橘慢慢沿着河边走,余光瞄到前面有个带着口罩的男生。
男生警觉性很强,立刻察觉到,一下四眼相对,那双熟悉的眼眸,沈青橘竟一下认出对方。
沈青橘读出他眼底的惊讶,猜测对方也同样认出自己,刚想打声招呼,蓝严立马拉低帽子,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去。
沈青橘撇撇嘴,在后面做了个鬼脸,装什么高冷。
回头时撇到他露出的后颈,衣领拉得高高的,露出了一小节绷带。
沈青橘一顿,想起前几天去给母亲送饭,不小心听到的——
“对家绑架?现在商战这么猛?”
“对啊,还发恐吓视频,一把刀直接给那男孩后颈扎去。”
“那人父亲也是,孩子都被抓了,还有心情谈生意,两天前发的视频,现在才报警……哎,橘橘来啦。”
沈青橘猛地摇摇头把不好的念头抹掉,让自己不要咒别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沈青橘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紧紧抓住自己的吉他,要是猜错了,他可能又会被抓回去。
突然巷子口的拐角突然闪了闪,沈青橘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曲面镜,脚步一顿。
面包车很隐秘,如果不是刚好角落有个曲面镜,从正面完全看不见,那边正是蓝严走去的方向。
来不及思考,吉他猛地摔在地上,要是猜错了尴尬也好被骂也好,她也要踏出这一步,因为猜对了——
那就是一条生命。
蓝严还没反应过来,沈青橘就抓住他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几乎同时面包车上跳下几个壮汉。
几人在街道上演一出你追我逃,好在沈青橘对这片很熟,七扭八拐躲开了他们,可他们却像有狗鼻子没一下又追上来。
在第三次被追上,沈青橘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骂娘,“怎么怎样都甩不掉啊啊啊!”
又瞪了一眼想要甩开她的蓝严,“你甩开我你知道往哪跑啊?”
终于又一次躲开他们,沈青橘靠着墙大喘气。
“你别管我了,我身上有定位器。”,蓝严淡漠地指指自己的后脖,那里还有一条还未消退的伤痕。
沈青橘喘气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她死死盯着蓝严脖颈的伤痕,咬住自己的下唇让自己淡定下来。
如果没有定位,她还有机会带着蓝严逃走,而如今再跟着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心跳无限放大,像是有无数人对着她低语,走还是不走。
助人也要保全自己,连自己都保不住的时候,就该选择逃跑。
母亲说过的话语浮现在脑海,沈青橘牵住蓝严的手松开。
蓝严看着沈青橘转身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这下就不用拖累其他人了。
逃跑不是可耻的。
但是……
沈青橘又一次抓住蓝严的手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蓝严都没晃过神,拽了个踉跄,他震惊地看着还在发抖的沈青橘,“你不怕吗?”
“怕啊!所以你不要说话!!不然我就要反悔了!!”
阳光下,女孩紧张的模样,飞舞的头发,紧抓住他的手都深深地刻进蓝严的脑海。
死亡,所有人都害怕。
我知道我可能会因为这次见义勇为丢了性命。
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会为我伤心。
可是,我做不到,就这样抛下一个人。
这可能就是人类愚昧的善良。
不过我不会放弃活下去,沈青橘紧紧抓住蓝严的手,冷静地看向要追上他们的壮汉。
可不止你们有定位。
借助定位,他们找到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来不及休息就要被迫逃去另一个地方,渐渐的,沈青橘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
沈青橘一边焦急地看着手机的信息,一边四处环顾躲避他们。
脚步越来越慢,从她带着蓝严,到蓝严搀扶着她。
他们终于被抓到。
手机还是迟迟没有信息。
沈青橘喘着粗气,她已经没有再挣扎的体力,围堵他们的还拿着刀,想靠他们自己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跟你们走。”
蓝严向前一步就被沈青橘用力拽回去,挡在他前面,“他不会跟你走的。”
沈青橘压住颤抖的声音,在心里拼命祈求自家老妈快点过来。
“两个兔崽子,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闹。”,带头的人不耐烦举向前,高举手中的棍子。
紧张到极点的思维果然是最活跃的,沈青橘甚至在想这个棍子会打到身上还是头上。
但棍子没有落到沈青橘的身上或是头上,蓝严护住了她,淡淡的血腥味隔着温暖的怀抱传进她的鼻子,沈青橘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蓝严失力倒在地上,却还把沈青橘护在怀里,沈青橘手中的手机一震,尖锐的警笛声打破巷子的寂静,四面八方冲过来的警察和他们混打在一起。
沈青橘看不清,她整个人都被蓝严紧紧护住,只能凭着几点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知道他被打了。
听觉像跟着视觉消失,在黑暗的怀里沈青橘只能听见自己和蓝严的心跳,直到蓝严被抬上救护车,她被母亲紧紧抱住,她都有些恍惚。
那些强忍下的害怕一下子爆发,沈青橘抱着母亲忍不住痛哭。
“准备准备,上场了。”
负责人的喊叫让发呆的沈清橘回过神,她看着自己捏红的手尖愣了愣,在队友的催促下才拿起旁边的吉他走向舞台。
怎么又想起他。
沈清橘拉开重重的帘帐,眼睛撞入明亮的黑夜,她看着台下激动的观众,沈青橘拍拍自己的脸颊。
不要走神,沈青橘,你还有表演。
走向舞台的沈青橘点头向灯光师示意。
噔的一声,舞台的光瞬间亮起,明亮的灯光打在沈青橘的身上,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
她调整好眼前的麦,她环视一圈下面的观众,高高举起手,手尖黑色的拨弦片在灯光下发出白色的光,像以往每一次表演一样向他们介绍他们。
“我们是end!”
被学习憋久的大学生也很是配合,纷纷举起荧光棒随着沈青橘的挥手摇晃,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沈清橘弹响音弦。
指尖与琴弦触碰。
这是沈清橘第一首编曲,也是他们乐队的成名歌。
“所有的花都不一样
凭什么要我改变凭什么要我迎合你
我为自己而生
我为自己而活”
音乐在耳边环绕,灯光在面前打转。过去的自己仿佛与现在的自己重叠。
铺满桌子的乐谱,日夜不眠的创作,杂乱无章的曲调,房间里独自弹奏的自己。
高歌着,轻哼着,阳光透过窗户如同舞台明亮的灯光,指尖在琴弦间飞跃。
没有欢呼,没有鼓掌,有的只是满腔的热血和未经社会毒打的自信。
“who are you 你不过是我人生过客
我要做人生主宰
who are you who areyou
I just me
I not everyone
……”
蓝严站在观众席的最右边的角落,本来他应该坐在最前面的,可他拒绝了。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扰乱了沈清橘表演的心。
他背着光看向舞台的沈清橘,到肩的短发飞扬,乖巧的小圆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明明看起来很乖巧,弹起吉他有种说不出帅气和洒脱,让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她就像天上的海鸥,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清澈的眼睛宛如沐浴阳光下的璀璨的宝石,不禁让蓝严想起她很久之前与自己做下的约定,那时的她也是用这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蓝严,等我出名了,第一场校内的演出一定在你们学校。”
记忆已经像被阳光暴晒的白纸已经泛黄,就如海浪冲起时破碎的浪花,
歌声,欢呼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沈清橘下意识转过头看向队员,耀眼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打在他们的乐器上,白亮的闪烁,像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她笑了,笑得夺目,笑得耀眼。
仿佛又回到那个没有顾虑的时光。
她闭上眼睛抓住麦克风给这场演出一个完美的收尾。
一曲完,她睁开眼睛,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一瞬间晃了眼睛,她又一次举起手,向他们说,“我们是……”
这回不用等她说完,抬下的观众以及提前喊道,“end!”
吵杂的话音刚落,s大的天空炸出一片片烟花,灿烂的烟花飞舞天空,明艳的颜色一朵朵将要绽放的花朵。
很美。
沈清橘的眼睛倒映出璀璨的烟花,她笑着低低头,望向满是人的观众席,突然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死死地盯着观众席的边缘,一个穿着西装的影子。
蓝严对上她的视线,本以为不会有太多起伏的心还是剧烈地跳动一下,烟花的声响很大却没有盖过他心脏的跳动。
“好久不见。”
明明隔着很远,可沈清橘还是看清他口型和嘴角的笑意。
烟火还在继续,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烟火,只有他们在看着彼此。
沈清橘嘴巴微颤,长长的睫毛宛如两只蝴蝶般在夜色飞舞,她有点想哭,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轻轻张开手又紧紧合上。
那抹明月太过耀眼,耀眼到让她怀疑它的真假,伸出手却又收回,怕这是水中明月,动动手就碎了。
终于在小胖的一声我操,沈清橘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蓝严多久,猛地转回头。
第一次连致谢词都忘说的匆匆下台,拿着吉他就往后退冲,心脏跳得上下窜动。
还是江挽眼疾手快拉住她,帮忙把辞谢说完才带着她下了台。
小胖担心地看着前面被江挽拉着像行尸走肉的沈清橘,小心翼翼地凑到凌泽旁边,“不会是因为蓝严吧,我刚刚在台上看到他了。”
“可能吧,毕竟当年的事……”
凌泽一提到当年,眉头就忍不住一紧,小胖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年沈姐也没有办法。”
江挽把沈清橘放在椅子上,递给她一杯水,静静地看着她喝完一口,情绪明显平复才缓缓开口,“打算怎么办?继续逃吗?”
这就是江挽,遇到问题就立刻解决,不会有任何犹豫,这正是她缺少的。
沈清橘低着头,看着水杯里倒映出的灯光,捏住水杯太过用力,都有些泛白。
她想逃,就像四年前。
半响,沈清橘抬起头,指指门口,像没事人般调皮地眨眨眼睛,“我想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如何应付外面恨不得挤进来的粉丝。”
又一次转移话题,沈青橘都怀疑自己这四年多练出本能了。
沈青橘当然知道把问题放在旁边不解决只会让破掉的口子越开越大,但她就是不愿意去面对。
就像有道无形的力量蒙上她的眼睛,让她对破裂的伤口视而不见,当有人想拉开她眼前的布就会被她快速躲开。
“啊啊啊不会又要签名?”,听墙角的小胖闻言立刻巴拉着张脸,绝望地呐喊道,“我字丑的我自己都嫌弃,要我签名还不如要我背个九九乘除法。”
小胖当然不是突然这么说,只是怕江挽继续问下去,急忙打断他们的对话。
江挽看着旁边紧张要死的小胖,又瞅着沈青橘表面的乖巧样,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问不出来什么。
对上沈青橘勉强的笑容,江挽没好气地戳戳沈青橘的脑门,“反正是你的事你做主,搞不定记得找我们善后。”
闻言,沈青橘笑容顿了顿,微微垂眸,听话地回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