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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日暮天红

    林箫竹被关在了将军府。这件事似乎人尽皆知,采茶村的人用锁把林箫竹的住处锁好,还把院子里的东西抬进屋内放好。张浙张县丞也没有过问,甚至托人给京城送去了书信。

    清早,张浙垂手立于阁楼外。今天二人要去东南方向的羲和谷,彻查近日来屡次拦截商队的山匪一事。他望着潘明踏出府门的背影,欲言又止。

    “将军,信已寄出。可若圣上追查……”

    潘明脚步未停。

    “他不会查。”而后又讥笑道,“他设法派林箫竹来西南,不就是为了让林箫竹死在这里吗?”

    张县丞搓了搓手指,硬着头皮跟上:“将军是打算一直把林姑娘关起来?”

    潘明突然驻足。

    拱门外的马车已候多时,他却回头望向阁楼二层紧闭的雕花窗后,隐约可见一抹素白身影。

    “等她自愿留下,再放她出来。”

    “明白。”张县丞暗自叹息,“只是依下官看,林姑娘性子刚烈,恐怕要让她甘愿留下,有点难啊。”

    潘明径直走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帘落下,遮住了潘明晦暗不明的神色。

    女婢端着一盆温水,走上二楼,走到床边。

    “林姑娘,我给你端了温水,你洗洗。“

    林箫竹跪坐在床榻中央,身上裹着件过于宽大的深色大氅,像是被夜色吞没了身形。长发如瀑垂落,遮住了她半边苍白的脸。

    窗外,一截倔强的枝丫探进窗框。与桌上那支枯败的残枝不同,它生着鲜活的绿叶,却在风中寂寥地摇晃。没有飞鸟愿在此停留,连风也卷不走它的一片叶子。

    女婢见她没动静,友唤了一声。这下林箫竹才微微动一下,问了句“你是谁“。

    “奴婢桃桃,是将军派来伺候您的。”

    “桃桃……”她缓缓重复这个名字。

    “奴婢在。”

    “我真的……再也出不去了吗?“

    今日凌晨,天还没亮。

    潘明坐在床铺上,一把扶起瘫在床上的林箫竹,然后又把她死死抱在怀里。

    “以后,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潘明靠在林箫竹耳边说。林箫竹不语,只是听他说。

    “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离开。”

    林箫竹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虚弱:“我想出去走走,也不可以?”

    “哪儿都不许。”

    她忽然轻笑一声,“你没想过我会自己跑掉吗?”

    “想过。所以,我已将你的武功全废。红绳已解,你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难怪醒来之后,浑身无力,连走一步,身体都如针扎一般难耐。

    “你不怕我自寻短见吗?”

    “绳子解除,你就是药人。确实是会力气消耗殆尽,直到死去。但是你忘了,有我在,我可是你的解药。”

    林箫竹又笑一声,只是这一次不是冷笑,是很普通的笑。

    “将军想的还真是周到呢。”

    “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林箫竹抬起头来深叹一口气,“是啊,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潘明缓缓将头靠上林箫竹的肩头,把拥抱更收紧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叹息。

    “你知道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林箫竹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孤身前往西北救我的事情,还叫阿陈带我去见你……”说着,她的头埋进潘明的颈窝,“你救过我,我会报答你的。”

    潘明抬起头,看着怀里熟睡的林箫竹,伸手扯过自己的一件深色大氅披在林箫竹身上,等林箫竹睡。

    此时,距离潘明起身出发还有两个时辰。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直到东方既白。

    桃桃绞干帕子的手顿了顿,水珠滴进铜盆,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绕过床榻,将温热的帕子递给林箫竹。

    林箫竹怔怔地望着帕子,半晌才伸手接过。

    “谢谢……”

    “林姑娘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能行的一定办到。”

    “那,我想出去走走。”

    这第一个请求就难倒了桃桃。潘明临走再三强调,不许林箫竹走出这个阁楼。

    “将军说林姑娘现在的状态不能走出这座阁楼……”

    桃桃有些为难,说的有些无助。

    林箫竹也明白,不打算为难她,草草擦了擦脸,将帕子递回去。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桃桃退出二楼,走时顺带捎走了林箫竹所有的衣物。这也是潘明下的指令。大概是因为那套衣裳是阿陈送的吧。

    西南,羲和谷。

    马车一路颠簸,早晨出发,马不停蹄的赶路,到这里也是傍晚了。羲和谷位于西南的东南方,大山之间的一个谷地。长居人口稀少,多是往来的商队。近日传闻有一伙山匪拦截商队,抢夺货物。虽不是什么杀人恶劣之事,但西南地处偏僻,多是靠着商队的运输才得以繁华富裕。

    第一次拦截抢掠已是一月之前,山匪再三作案,县衙和将军府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潘明和张浙两个坐上马车,前去羲和谷一探究竟。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个的马车停在了山匪的住处看不见的一处山坡上。

    “此人叫李南漕,是个外来人,来西南不久。“

    张浙正在给潘明介绍着山匪头子,那个叫李南漕的人。

    “一个外来人,刚到这儿就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找打。“潘明望着不远处的山寨,愤愤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张浙问潘明。

    潘明想了想,“他若再有风吹草动,直接端了他。我们先在这儿观察两天,到时候好突击干了他。”

    “是。”

    潘明和张浙返回将军府,已是三日后的晚间。

    “此事不容小觑,过几日,我便带人去把这窝山匪端了。”

    潘明走下马车,对紧跟其后的张浙说。

    张浙点头,“这窝山匪确实太过嚣张,居然敢在将军的地盘撒野。尤其是那个李南漕,太嚣张,可太狠!”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早点歇息。”

    说完,潘明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张浙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潘明离开,走进后院的拱门然后消失不见。

    “大晚上的不回家站在这里发呆?“

    一声怒喝炸响耳畔,紧接着右耳传来剧痛。程蔓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哎哟哟,疼疼疼!”张浙龇牙咧嘴地求饶,却不敢挣扎。

    程蔓身形丰腴,眉眼间自带一股凌厉之气,外人见了,常觉她凶神恶煞。可就是这位雷厉风行的程夫人,硬是凭着一股泼辣劲儿,把丈夫张浙从一介小吏推上了县丞之位。

    她对张浙从不客气,该骂便骂,该打便打。张浙却甘之如饴,事事顺着她——他知道,夫人虽凶,可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

    两人本是媒妁之言,却一见倾心。多年来,程蔓未能为张家诞下子嗣,张浙非但不纳妾,反倒待她愈发珍重。外人笑他是“耙耳朵”,可只有程蔓清楚:这男人啊,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她。

    “说,几天没回家、这么晚了还杵在这儿不回去,想干嘛?”

    程夫人插着腰质问张浙。

    张浙笑嘻嘻挽着程蔓的手,往家里带。

    “那天不是一早就和将军去羲和谷查看山匪一事嘛,这不,刚到。”

    “那我怎么不见将军人呢?”

    “他一下马车就急着赶回去了。”

    见张浙笑嘻嘻的样子,程夫人也不生气,算是原谅他了。两个人挽着手一起回屋去了。

    潘明急匆匆地赶到阁楼前,桃桃已经焦急地等候多时了。

    “将军!都是我的错。前几天都好好的,今天我来送晚餐,就这样了。”桃桃一下跪在地上,委屈的哭了,“我怎么敲门都不应,门窗全被上了锁,我实在……”

    潘明看着紧闭的门扉,对桃桃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桃桃泪眼婆娑的望着潘明,沙哑着嗓音问:“林姑娘她……”

    “她不会有事的。“

    潘明走上前,一脚踢上去,门动了、却没有开。再一脚,还是关着。第三脚,门终于被踹开,里面安安静静。

    “林箫竹?“

    无人回应。

    潘明冲上二楼,刚踏上楼梯台阶,他停下,转头看向一楼的浴池,水里面——有人!潘明迅速跳下水里捞起林箫竹。

    幸好及时赶到,林箫竹在水里待的不久。衣裳被水浸湿后贴着身子,勾勒出林箫竹消瘦的身子。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潘明吼道。

    林箫竹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轻声说:“急什么,我只是在泡澡啊。怎的,不准出门,还不准泡澡了?”

    潘明被林箫竹的话气得要死。

    “好,洗,我陪你洗。”

    说罢,伸手一把扯掉林箫竹身上的围布,随手丢在水池边,抱着林箫竹一并倒进水里。

    两个人亲吻着,不介意有水跑进自己的嘴里。潘明捧着林箫竹的脸,不学之前那样残暴,这一次他很轻,爱抚一般亲吻着她的嘴唇。林箫竹不反抗,任凭他亲吻。突然产生一个小小的想法,接着,牙齿叼住潘明的下唇,一个使劲儿直接咬出了血。

    潘明吃痛一下,猛地从水下窜出来站起身。用手背擦过嘴唇,真是血。

    “你咬我?”

    林箫竹坐在水里,乖巧的抬头望着潘明,像是做了恶作剧的小孩,问道:“疼吗?“

    “你说呢。“潘明也学小孩子那般抱怨道。

    “可是,”她垂下眼眸,“我的心更疼。”

    潘明不说话,看着坐在水里的她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与其把我禁锢在这里、让我恨你、让我生不如死,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不可能。”

    “为什么?你难道不就是想把我给做了,然后给潘宣看吗?你做到了呀,你可以杀我了。”林箫竹跟着了魔似的质问潘明。

    “你在说什么啊?”潘明不明白。

    “我说错了?难不成你还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才要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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